席毗羅認得此人是丞相府僚佐小吏,他小心將信封拆開,抽出一張信箋,上面只有幾句詩,內容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席毗羅很快便在信箋上找到了三處標記,那是他和丞相尉遲惇事先約好的暗號,以證明此信為尉遲惇親筆所寫。
這幾句詩,從字面上來說看不出任何秘密,但對於席毗羅來說,是一個再明確不誤的訊息,這幾句詩也是尉遲惇和他越好的暗號,代表著開戰。
席毗羅又仔細看了幾遍信箋,用燭火將其點燃燒燬,隨後對來人說道:“你一路過來辛苦了,是何時從鄴城出發的?”
“回總管,卑職等從鄴城出發,經長安至此,已過了三十六日。”
鄴城到成都,若是半路經過關中,路程將近三千里,密使用三十六日走完,考慮到蜀道難行,已經是很快的速度了。
席毗羅之所以問對方何時從鄴城出發,就是要從側面瞭解一件事情,現在看來,丞相於一個月前就做出了開戰的決定,想來應該是勝券在握。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信心滿滿,覺得自己之前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看向遙遠的東南方向,席毗羅長吁一口氣。
宇文亮,你完了!
。。。。。。
夕陽西下,晚風帶來了江水的細微腥味,行軍元帥崔弘度站在公安城頭,眺望著遠處江面,這種程度的腥味對於久經沙場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天色漸晚,江面上亮起無數火光,這是長江流域常見的景象,因為漁家經常晚上打漁,點起火把吸引水中魚兒聚集過來以便捕撈,但眼前的景象卻有不同,因為江面上都是即將夜航的戰船。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看著滾滾長江東逝水,崔弘度有些走神,往事歷歷在目。
那年他十七歲,弓馬嫻熟,勇武果敢,被大冢宰、晉王宇文護引為親信,得授都督,累功轉大都督,晉王世子宇文訓出任蒲州刺史時,特地讓他輔佐。
崔弘度出身名門——博陵崔氏,年紀輕輕便受重用,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前途不可限量,奈何政局變幻多端,皇帝宇文邕刺死了權臣宇文護,局勢驟然改變。
宇文邕並未將晉王黨羽全都斬草除根,崔弘度逃過一劫,卻從此仕途艱難,待得宇文邕去世宇文贇繼位,好容易有機會隨軍平定淮南,戰事剛結束不久,宇文贇便去世了。
皇后之父楊堅輔政,相州總管尉遲迥於鄴城起兵反楊,尉遲迥之子尉遲惇娶了崔弘度的妹妹,所以崔家和尉遲家是姻親,兩難之下,崔弘度只能隨軍討伐尉遲迥。
隋國建立,他成了隋國臣子,周隋兩國曆經八年的紛爭終於分出勝負,崔弘度又成了周臣,但他和弟弟崔弘升有了汙點,為人詬病。
所以崔弘度想要在往後的仕途上有所發展,光靠妹妹吹枕邊風可不行,必須立下戰功,還得是關鍵的戰功。
而現在,就是關鍵時刻。
想到這裡,崔弘度下達命令:“傳令,水軍立刻出發!”
傳令兵領命,跑下城牆騎上馬,向江邊水軍營寨疾馳而去,水軍戰船已經準備就緒,一旦主帥發令就會揚帆起航,向著上游七十餘里處的江津進軍。
身著鎧甲的崔弘度,又看了一眼江邊那些被火光映照出的恍惚船影,轉身走下城牆,僚佐們早已恭候多時,他交代行軍元帥長史諸般事宜,翻身上馬,疾馳出城。
北門外空地上,無數火把將曠野照得如同白晝,崔弘度看著眼前壯觀的場面,不由得心情澎湃。
他作為行軍元帥,率領周軍進攻陳國的信州、荊州以及武州,扼守長江峽口,如今三州之地早已悉數拿下,休整了數月之後,崔弘度終於迎來了最關鍵的時刻。
今日天子大婚,而按照丞相尉遲惇一個月前的來信所述,今日也是尉遲家和宇文家決裂的日子,所以駐紮在荊州(陳國)州治公安的崔弘度,要水陸並進突襲江北梁國國都江陵。
梁國是周國的藩屬國,其國都江陵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有周國的江陵總管府駐軍協防,江陵總管是宇文家的人,既然要決裂,那麼江陵必須拿下。
公安位於長江南岸,江陵位於長江北岸,而公安處於江陵下游大約七八十里處,為了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崔弘度選擇在傍晚發兵,雖然夜間在江上行船很危險,但值得冒險。
如此一來,到了凌晨時分,水軍剛好能夠襲擊江陵東南方向的江津戍,奪取這一重要江北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