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宇文溫亂想,而是有依據的:十九世紀中葉,阿美利加國大修鐵路時,就有作家感慨“鐵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橫臥著一個愛爾蘭工人的屍首”。
阿美利加國大修鐵路時,修路愛爾蘭工人的命運悲慘,但是,命運更悲慘的是華工。
華工比愛爾蘭工人更勤勞,幹活效率更高,一天能幹上十二小時,對飲食的要求不高,晚上湊和著在帳篷裡睡覺,第二天依舊抖起精神幹活。
阿美利加國的太平洋鐵路,從中部向西延伸,全程三千多公里,要橫跨落基山脈的群山峻嶺以及大片戈壁荒漠,計劃十四年完成。
這還是在東西兩端對進施工狀態下擬定的完工時間,但因為勞工不給力,工期大幅拖延,於是引入華工。
華工吃苦耐勞,極大加快了鐵路的施工進度,到了工程後期,據說華工佔工人總數的八成以上。
鐵路的施工進度大幅加快,太平洋鐵路完工時,比計劃時間提前了一半多。
但代價是華工傷亡慘重,等同於每鋪設一根枕木,就有一名華工付出生命。
然而,華工這樣的犧牲和貢獻,通車典禮上各方大員的祝詞,一個字都沒提。
各界名流乘坐火車行駛在地勢險峻的懸崖路段,都驚歎自己彷彿是穿梭於雲中,卻沒人向他們介紹是誰修築了這條路。
慶功會上的演講裡,主持人對於這條堪稱世界奇蹟工程的鐵路大加讚賞,感謝來感謝去,就是沒有一個字提到華工的貢獻。
沒有人把太平洋鐵路的提前建成通車,歸功於華工的吃苦耐勞上,人們也許聽說過愛爾蘭工人的悲慘遭遇,卻對華工更悲慘的遭遇聞所未聞。
為什麼會這樣?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落後就要捱打。
落後就要捱打,區區六個字,凝聚了百年屈辱的血和淚,所以,宇文溫一直謹記在心。
蜀道難的現狀必須徹底扭轉,入蜀鐵路必須有,越早建成越好,所以,區區罵名算什麼?
等鐵路通到成都,即便將來吐蕃做大,大規模南下擴張、入侵蜀地,也會被有鐵路運輸線支撐的蜀地守軍擊潰;
等成都和昆明之間通了鐵路,即便將來南詔出現,面對有鐵路運輸線支撐的南中守軍,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黔中地區亦是如此;
等昆明和交州龍編通了鐵路,交州就再也不能和中原分開,誰要敢作亂,就會面對朝廷大軍的海、陸夾擊,步入絕境。
所以,蜀道再難,也得克服,入蜀鐵路再難修,也得修。
宇文溫讓有司初步估算過,從長安經成都、昆明抵達龍編的鐵路,里程至少有六千里以上,大概要分階段修個幾十年才能修完。
然而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開頭最難的一段路,就由他來走。
想到這裡,宇文溫繼續看資料,一張張鐵路橋設計圖,一幅幅盤山鐵路的路線圖,躍然紙上。
彷彿入蜀鐵路的施工工地,就在他眼前浮現。
一個稚嫩童音,在耳邊迴盪:
“爸爸媽媽說,不管哪個人都要朽(守)住康(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