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媽就每次我爸一出去喝酒,她就提前把我趕到房間裡,讓我睡覺,還把屋門鎖上,我在屋裡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到外面有我爸的咒罵聲,有東西被撞翻的聲音,第二天早上我媽身上一定會填新傷,沒有例外的時候。
我媽那會兒怕我在屋子裡聽到她捱打會害怕,硬是咬著牙一聲也不吭,有一次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發現她下嘴唇有一排滲血的牙印,問她就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咬著了。”
顏雪瞪大了眼睛,康戈講述的事情讓她感到周身一陣一陣的發冷,心裡面卻又好像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顏爸爸和顏媽媽都是溫吞的性格,兩個人過日子別說是打架了,就連吵架都不多見,畢竟一對不敢撂狠話的人,氣急了也就是冷戰上那麼一會兒罷了。
所以顏雪很難想象一個女人長期生活在被丈夫酒後家暴的陰影當中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折磨,也無法想象一個年幼的孩子面對著這樣的一種家庭環境有多麼恐懼和無助。
“既然這樣,你媽媽為什麼要一直忍受著過這樣的生活?”她是眼裡揉不下沙子的性格,別說是經年累月這樣提心吊膽的過生活,就算是有那麼一次,估計她都會當場還手,不管打輸打贏都得正當防衛一下,不能讓對方白白討了便宜,然後和對方一刀兩斷。
“我媽本身也是動過離婚的念頭的,但是她提出來,就會有很多親戚跑來勸她原諒,包括她的孃家人也會跟她說,家裡幾輩人都沒有離婚的,如果出了這麼一個,會讓全家人都抬不起頭來,在外面被人戳脊梁骨。
我爸醒酒之後也會痛哭流涕,又是下跪又是自扇耳光的求情,再加上很多人都給她講,如果離了婚,她一個單身女人,帶這個孩子,日子根本就過不下去,孩子也會因為沒有爸爸,在外面處處受氣,被人欺負被人罵。
對於我媽來說,原來守舊的觀念是枷鎖,擔心我的處境就成了軟肋,所以被人這麼一戳,原本就不夠堅定的離婚念頭就更加動搖得一塌糊塗,各方面一勸一鬨,就繼續過了。”
“這不是流氓邏輯麼!”顏雪聽得有些冒火,儘管她很清楚這已經是陳年往事了,而且從康戈和他母親現在的生活狀況來看,這一段往事的後續,他們母子兩個也一定是取得了勝利的那一方,但還是忍不住感到肝火上湧,手裡的咖啡紙杯都被捏的有點變了形,幸虧她已經喝掉了一大半,否則搞不好現在會有點狼狽。
“是啊,不過那個時候最關鍵的還不是周圍人的看法,最主要還是我媽沒有下定決心,她主觀上很顯然也是傾向於繼續忍,寄希望於我爸會改頭換面,所以才會做了那樣的選擇。”康戈嘆了口氣,“所以說,人一輩子難免都會有不夠清醒的時候,最重要的還是那麼一個覺醒的契機,只有自己醒悟了,才能夠找到真正的出路。”
“是啊,所以後來你媽媽是怎麼覺悟的?”
“因為我。”康戈指了指自己,“那年我剛六歲,在那之前我媽又因為捱打和我爸提了一次離婚,並且那一次她有點動了真格的,翻了戶口本身份證出來,問我爸是去民政局還是去法院,不過最後又被他捶胸頓足、痛哭流涕給勸了回來。
在那之後,我爸確實是老實了好長一段時間,為了怕惹事,也不怎麼敢出去喝酒了,他們兩個那段時間恩愛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倒也沒有怎麼吵鬧,結果沒堅持多久,也就一個多月的功夫吧,就又故態復萌。
那天我爸又跟人出去喝酒,到了很晚都還沒有回來,我媽就預感到可能要有事,趕我回房間睡覺的時候,又鎖了我的房門。
那天我爸回來的非常晚,我一開始還很害怕的在屋裡等著,後來等不住就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外面的聲音吵醒,然後我就意識到事情比之前更過火了,因為我媽這麼一個為了怕人聽到,也為了怕我害怕,一直在捱打的時候咬著牙不吭聲的人,都在開口求饒。”
顏雪調整了一下坐姿,她覺得心裡面特別緊張,迫切想要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我心裡害怕,想要出去又打不開房門,當時我有一種感覺,如果我不衝出去就我媽,可能我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幸虧我們家當時住在二樓,學校裡又講過消防知識,所以我就用床單捆在窗框上,拿了家門鑰匙,從二樓順著床單一點一點把自己放到離地一米多的地方,跳了下去,飛奔回家去開門。
開啟門的時候,我正好看到我爸兩眼發紅的跪在地上,把我媽壓在他膝蓋下面,一隻手掐著我媽的脖子,另外一隻手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她,我媽當時已經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康戈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聲音裡面卻帶著些許的顫抖,顏雪也沒想那麼多,下意識的伸手過去,握住康戈的手腕,就好像是想要透過這樣的舉動給他以安慰和鼓勵似的。
原本沉浸在回憶當中的康戈也感受到了手腕上的熱度,他微微一愣,然後臉上慢慢綻開了一個大大的微笑,並伸出另一隻手在顏雪的手背上拍了拍。
“沒事,別緊張,你別忘了我們是最後贏家!”他笑著說,像是反過來在安慰顏雪。
“後來呢?你一出現,你爸也打你了?”顏雪想著康戈眉毛上的疤痕,本能的做出聯想。
康戈搖搖頭:“他當時又醉酒又大紅了眼,根本沒意識到我來了,嘴裡一直罵著什麼這一次不把我媽給打服了,以後她還得想要跑之類的話。
我急忙衝過去想要把他從我媽身上拉開,但是他畢竟是個成年人,力氣大,我根本拉不動他,沒辦法讓他鬆開掐著我媽脖子上的手。
所以情急之下,我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把我上學背的那個斜跨書包拿出來,書包帶子套在我爸脖子上,背過身去使勁兒的那麼一拉,他被勒了個措手不及,一下子翻倒,被勒得直咳嗽,爬起來就給了我一腳,我還沒來得及轉過身,背衝著他,這一腳踹在後背上,向前一撲,剛好臉撞在了桌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