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語氣很是和善,就像是看到了鄰居家的孩子。
巴德爾點了點頭,在埃德加對面坐了下來。
“老師,朕......我上次跟您提的立法的事,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立法。”
埃德加慢慢坐起,他把書籍放到一邊,然後伸手揉了揉眉心。
“陛下,大家都說都靈是蠻夷之地,奧卡西姆人在這裡野蠻生長。在維納達帝國學習的時候,因為出身的緣故,我時常被人看不起......
所以回到都靈後,我發誓要改變這裡的一切。”
埃德加笑了笑,伸手指著窗外,是那幾個並排散步的白髮法官。
“但是你看看過了這麼多年,非但沒有改變都靈,我反倒是被都靈給改變了。”
巴德爾擔憂地說道。
“帝國法院已經十數年沒有開庭了,貴族們對此不屑一顧,奧卡西姆帝國如若想要強大,完善的法律和強有力的措施缺一不可。”
“陛下,”
埃德加又笑了起來,“你知道什麼是法律麼。”
“知道,”
巴德爾微微皺眉,“不過您要說什麼。”
埃德加摸了摸鬍子,端起桌上的茶,剛才小憩了一會兒,茶溫剛剛好。
“在耶賽爾學習的那段日子,我的老師常常會告訴我,法律是執行道德意志的最後手段......”
他放下茶杯,意味深長地盯著巴德爾。
“所以陛下,我們沒法用法律反過來規定都靈的道德,即便這道德本身是錯的,而且這道德僅站在貴族這邊。
如果陛下您想用法律作為武器來鞏固自己的權力,那您所制定的法律一定要站在貴族的對立面,也就是平民那邊,但您不可能那麼做。
你如果真那麼做了,那麼奧卡西姆帝國就等於是迎來死亡......帝國也許會重生,但這機率微乎其微。
在這微乎其微的機率中,您活著的機率更是微乎其微。”
巴德爾嘴巴大張,似是震驚,似是恍惚。
埃德加搖了搖頭,給他加了杯茶,如同巴德爾幼時那般說道。
“陛下,喝茶。”
下意識地拿起那杯茶,巴德爾眼神閃爍了一下。
“老師,我生於貴族,養於貴族,交於貴族,遊於貴族,我曾經以為世界就是貴族們所劃分的。
但直到有一天,我跟隨海拉爾去了第八街,有個乞丐向我討錢,我給了他錢,可他被海拉爾派人活活打死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我是打人者,但我就是替他覺得不公,這世界根本就不該是這樣。
當上皇帝后,我最不能讓我忍受的就是貴族們的愚蠢,維納達人都要打到家門口了,他們居然還在議事廳唾沫橫飛慶典日的事,我真想把他們一個個送到前線去。
沒錯,立法就是為了我的一己私慾,但現在我能為它加上一個改變都靈的藉口。
老師,這個藉口夠冠冕堂皇了麼?”
埃德加拍了拍手邊的書。
“陛下,法律在紙上,道德在心間,我很高興你還有著為弱者鳴不公的覺悟,但你有沒有想過,強者天生就有踐踏弱者尊嚴的權力......貴族之所以是貴族,是因為他們的祖輩做過無數的努力,這努力是貨真價實的。”
巴德爾搖了搖頭。
“強者不僅能踐踏弱者的尊嚴,還能主宰弱者的性命,這弱肉強食的道理就連螻蟻都知曉。
但我們不是野獸,我們是奧卡西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