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三人沒有聊什麼武學。
馬三說起自己在東北的往事,在漫天風雪中練拳,在冰蓋積雪中奔跑,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陳識是汕尾人,自小要麼在山中,隨師傅學拳,要麼在船上,隨師傅學拳,將詠春發揚光大,去北方傳藝。
與其說是他的夢想,不如說是他師傅,從小種在他腦子裡的一顆種子。
什麼時候發的芽,什麼時候開的花,陳識自己都沒有察覺。
至於以後這顆種子會不會結果,結出什麼樣的果,此時的陳識,也是茫然的……
“羅橫兄弟,說說你吧,你雖在武館長大,但身在佛山城中,這些年是不是見過很多趣事?”
羅橫微微苦笑。
關於過去,他能說的可不多。
前世小鎮做題家,透過高考走出家鄉,到了大城市當螺絲釘的事,自然不能說。
原主的記憶中,十歲以前的生活是祖父與母親的親情充斥著少年的心房。
真正的轉折,應該是父親羅禮歸鄉之後。
想了想,羅橫邊整理回憶,邊說道:“我十歲之前,其實並沒有習武。
“那時我祖父年紀大了,拳館沒再收徒,基本上就是和幾名相熟的老拳師,每日裡喝喝茶,聽聽戲……
“母親每日裡操持家務,有空閒便坐在屋中發呆,很多次我都見她偷偷抹淚,只是那時太小,根本不懂,反而覺得厭煩……
“有一日祖父相熟的拳師,忽然全都來到拳館。到祖父的屋裡守著。我聽到祖父發出我從未聽過的慘叫……
“我想進屋看個究竟,母親攔著不許我靠近,還將我關在自己的屋裡。
“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祖父的慘叫讓我慌的很……”
黑暗中,馬三輕輕呢喃:“散功?”
羅橫點點頭,深深的吸了口氣:“我被關在房中三天,出來之後,家中多了一個陌生男子。
“我娘說那是我是爹,是趕回來為祖父辦葬禮的……
“後來,我也從那些老拳師的口中聽說,那三天祖父是在散功……”
陳識幽幽道:“你娘是對的,我師父他老人家,散功的時候,也不許我靠近,全程我只能跪在外面……”
馬三道:“你們那時年紀太小,見了散功之痛,容易留下心障,影響到日後修煉。”
羅橫好奇道:“我爹臨走的時候也在說,習武之人,死在擂臺上,比老後死在床上有福,他那樣的人,對散功都心懷畏懼……
“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散功究竟是什麼?為何越是高手,越是害怕……”
昏暗的迴廊下。
看不清馬三臉上的表情。
只聽他語調低沉:“習武高手暗勁上身,平時溫養心氣,有這口氣撐著,即便七八十歲,依舊身手矯健,遠勝常人。
“但是人終有壽盡,臨終之際心力衰竭,元氣先散。一輩子的功夫,幾天散盡,相當於常人幾年十幾年的日漸老去的過程。
“被縮短在幾日之內。越是高手對身體的控制越精微,感知的便越清晰。
“練了一輩子的功夫,短短時間內散去,那種痛苦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三人復又陷入沉默。
夜涼如水……
迴廊上,三個相差不大,放出江湖卻都是一流的高手,靜靜靠在木門上,默默想著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