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聯軍戰船,已經逼近到看得清眉,聽得清話。
他們聽出了塔樓上刺耳的鼓聲,炮口已經對準了那鼓聲的源頭,在內城所有筏城士兵的視線裡,炮響了,噴出毫無畏懼的爆焰,射出從不留情的炮彈。
飛濺的木屑就像天下的雪,紛飛在整片空域,塔樓的頂沒了大半,內城的守軍與聯軍的炮手,終於看清楚,裡面那擊鼓的人。
鼓依然倔強的立著,鼓聲依然頑強的響著,讓所有站在內城計程車兵,挺直了腰,讓所有敵船上的人,露出了恨意。
於是,幾十門炮孔,再次校正,對準了那滿身鮮紅的年輕鼓手,與他身下,一個俯身在地,支著鼓架的老者,老者背部的血已包裹住了鼓架的腿,身體與肉,卻似鐵鑄的一般,一絲未動。
而上面的鼓手,卻愈加激昂的,揮舞著鼓錘。
此刻,敲鼓的兒子,可以放下自己的生命,也就沒了什麼顧忌,他從沒有如此振奮過,也沒有如此自信過。
他似乎相信,他擊出的每一鼓聲,都比敵人的炮彈要強大的多,因為他的身下是他的父親,這是父子的力量,這是任何強者與神靈都無法修得的力量。
“啊——”
在奮力地擊鼓中,他發出了討伐這世上所有醜惡的怒吼,接著是數炮齊發,塔樓沒了,鼓聲沒了,但那憤怒的吼聲,卻依然在人們心中迴盪。
將山櫻百飄出了淚,她咬破了櫻唇,然後發出了悽勵的吼叫,如心中的吼聲一樣,與心中的吼聲相連。
“啊!啊!啊!”
所有內城的人,都跟隨將山櫻百喊出了聲,這是怒吼,也是悲壯的歌,是對這個世界普遍公認的生存規則的挑釁,因為爾虞我詐地活著,實在太累,即使費盡了心機,也逃不了註定離世的命運。
聯軍炸開了筏城的南門,他們船上的炮,已經無法對內城構成威脅,所以,只能用手上的刀,來威脅這些冥頑不化的抵抗者,逼妖孽現身,然後抓住妖孽,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所以,貪婪的人總愛幻想,當幻想達到一定境界,就當了真,然後整個人,所有的機體與才智都會為這個幻想服務,哪怕那只是個永遠達不到的夢。
聯軍戰船,就像落河粉般,將船上成堆的人,傾瀉到筏城之上,現在人們才開始感謝食目蠅,若不是它們,恐怕現在的城南碼頭,就已經擠不進人。
太陽一整日沒有露面,像是已看膩了人間的戰爭,終於可以藉此機會,躲到雲後消遣,而此刻也終於落去,天空變成了漆黑,然後下起了紛紛的雪。
雪越下越稠密,仿如成群結隊的天使在抖翅豔舞,正到歡快之時,而綻落的白羽。
妖孽團伙的船,當然也沒有駛出這巨大的“舞池”之底,落滿了一片白,眾人只有躲進船艙之內。
林曦在火盆內加了些許木炭,一盞風燈,將艙內照得忽明忽暗,九則在磨著“刀”,吉魯在嚼著豆,遊明子已打起來鼾聲;哥傑在擺弄著紙牌,王丹卻在一個本子上寫著什麼。
幾個人用自己的方式打發著,這枯燥的雪夜,只有陳江有些忙亂,任何男人面對兩個女人,都有些忙,尤其是那女人中的女人,他很倒黴,遇到的兩個都是。
紫莊與骨玥一個坐在陳江身側,一個立在他的面前,都可憐的似兩朵被風雪揉虐了一百遍的嬌梅花,默不做聲,時不時又會向陳江投過幽怨而無助的目光。
陳江卻左右為難,他的弱點是心軟,他的缺點是不善周旋,對女人的攻勢,似乎只有束手待擒的份兒。
林曦已經提醒過他,所以他不會束手,但他也不忍心去下手。
還是入世年長的骨玥,更勝一籌,她頹然倒向了陳江,就如一朵被風吹落的花、又像一隻凍僵了身的貓,蜷縮排陳江懷裡,雙手緊緊摟住他的後腰,似是打死也不會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