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島這座城市總是甦醒得很早，戴著禾島環衛袖章的大姐將落葉掃到路邊，三三兩兩的年輕白領圍在賣早餐的推車旁，精緻的妝容掩蓋不住滿臉沉重的倦意。
公交車如期而至，年輕人拋下賣早餐的大叔，飛快地移動起來。
“公交車上是不可以吃東西的。”白瑭遠遠地看著這一切，喃喃自語，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禾島清晨的空氣了。
白瑭並不是一個擅長早起的人，以前做的外貿工作，讓他養成了晚睡晚起的習慣，失業後這幾個月雖然用不著在半夜對接客戶，但是人的生物鐘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改變的東西，如果不是因為那支手機，大機率還會維持很久。
昨天，白瑭第一次失眠。
突然開啟的GPS，讓他非常在意。
“也許是某個手機軟體觸發了手機定位？我聽說最近有一些無良的軟體開發者會透過一些內建的程式，獲取使用者的位置資訊，賣給商家方便他們打廣告。”
“又或者是這款手機自帶的某些功能？畢竟這是最新款，號稱內建了人工智慧的跨世代手機。”
“也可能是我看錯了，根本就是我自己的錯覺也說不定。”
白瑭想了無數種可能性，試圖讓自己相信明天依然會是平凡的一天。
但是他失敗了。
當他第一時間把手機砸爛的瞬間，直覺已經比大腦更快地意識到危險，在白瑭一次一次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後，答案已經清楚地擺在面前。
老鼠被發現了。
而後的時間，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像一隻被盯上的野獸，細微的動靜都讓他懷疑，會不會是警察找上門了。
他並不知道是這間坐落於火車站邊上的小公寓幫助他暫時逃脫了獵人的追捕。
是不是連夜離開禾島？
白瑭並不是沒有這麼想過，但他隨即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原因要追溯到一開始的案件，那副名為“蒙娜麗莎”的名畫上。
警方如果已經發現自己的行蹤，很可能已經把所有出城的通道封鎖了，要帶著這麼大一副名畫透過安檢無異於自投羅網。
如果從保全自己的角度，把名畫燒掉或者用其他辦法毀掉或許是不錯的選擇。但是物件是那幅被稱歷史上最偉大的畫作，情況就變得不一樣。
誠然，這幅畫具有無與倫比的價值。
之前曾有人預測過，如果拍賣的話，這幅畫最少可以賣出50億的天價。
但自從白瑭獲得老鼠的能力，金錢對於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意義。使他無法做出毀壞名畫的理由，只剩下單純的善惡觀。
白瑭有一種感覺，所有的選擇都是通向不同未來的鑰匙，善惡的底線會隨著自己的選擇不斷變化，一旦做出毀壞名畫的決定，就意味著開啟了象徵地獄的大門。
白瑭或許是一個涼薄的人，但絕非一個惡人。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如果警察現在來敲他家的門，馬上放棄抵抗束手就擒。
他沒有等來警察敲門，卻等來了窗外的第一縷陽光。白瑭覺得這是上天對他的暗示，一夜未眠的疲憊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久違的，名為希望的光芒。
此時的白瑭，正大口地享受著禾島清晨的冷空氣，他準備先到馬路對面的銀行取一些現金，再到電子城給自己買一臺新手機，順便四處看看，有沒有合適藏匿的新居。
懷揣著心事的白瑭沒有注意到，另一個懷揣著心事的人，駕駛著一輛紅色的轎車，正徑直地朝他的方向開來。
“砰！”
白瑭沒有感覺到疼痛，甚至也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
脫離地心引力的一瞬間，時間彷彿停止了，讓他誤以為靈魂脫離了軀殼，但是很快撞上汽車的擋風玻璃觸感又把他拉回了現實，隨後他發現自己像一個被孩子隨手丟棄的毛絨玩具一樣，重重地摔到地上。
大概過了一秒鐘，白瑭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一個女孩慌慌張張地走出駕駛室，白瑭看到女孩的臉，突然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大腦，猛地一陣暈眩。
女孩子連忙跑到他的身邊，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
他認得眼前的女孩，雖然不知道姓名，但是幾小時以前，這個女孩的照片，曾在一臺手機上出現過，而他盯著這張照片看了好幾分鐘。
“是巧合嗎？”此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老鼠卡片背後寫著的遊戲規則，“貓和老鼠會互相吸引。”不禁後背一涼，像被一支看不見的手掐住了咽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女孩見白瑭不說話，連忙找圍觀的群眾撥打了120。
他看著女孩手忙腳亂的樣子，竟然覺得十分有趣。
在他的記憶裡，上一次體會這種被關心的感覺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自從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以後，再也沒有人給過白瑭關愛，以至於後來連他自己也覺得沒什麼所謂。
即便這種關心僅僅是出於撞了人的愧疚，還是讓白瑭產生了難得的新鮮感。
十分鐘後，救護車和交警同時出現在了現場。在經歷了簡單的檢查以後，白瑭被幾個人架著送向救護車。
他的身體已經從一開始的毫無知覺轉變成碰一下就疼得要死的狀態，這種感覺讓白瑭想起小時候誤入鬥毆現場，被小混混拿著棍子追了兩條街，最後被堵在牆角足足揍了二十分鐘的那次，不僅天旋地轉眼冒金星，渾身還使不出一點勁。
“那個女孩會是貓嗎？”雖然身體動不了，但不妨礙白瑭的大腦飛速運轉著，貓和老鼠會互相吸引的規則怎麼想都是違反科學定律的，如果卡片可以用這種方式讓貓和老鼠碰面，幾乎已經是操縱命運級別的技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繩索牽引著的木偶，一股強烈的厭惡感油然而生。
“不僅僅是貓的身份，貓的能力目前也沒有辦法確認。從老鼠擁有隔空取物的能力這點來看，認為貓擁有的也是超越常識的能力比較好。貓扮演的是搜捕者的角色，從遊戲性的角度而言，貓擁有的是有助於搜查的能力可能性比較大。”
“既然這樣的話……可惡！眼皮好重……”
白瑭的意識越來越遠，像一支飛到空中的風箏，僅僅用一根細線連線著，他努力拉扯著手裡的線，但是風箏還是越飛越遠，終於“砰”的一聲。
線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