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一個眼神對碰，莫龍祥內心便信任了這個老人，因為老人的眼神有一種他曾經看到的，似乎是等自己在外玩鬧孩子回家的眼神。
但是進屋前，還是問了一嘴：“老伯您是？”說話間手指了一下屋子。意思是：老伯您是讓我們進去麼？
老人沒說話，在背後推了莫龍祥一下。
林峰很機警，手摸到了褂子裡的槍上。
一個街道又一個街道的味道，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滿地的楓葉，空氣中也斷斷續續夾雜著雨後的味道；華都的朱雀大街，一股子城中嚴肅高堂的陰木的味道；這條巷子裡，卻是各種味道都有，隱隱約約的各種調料味道嗆鼻，似乎是來到了某個大酒樓的後廚一般。走著走著，感覺地上發粘。
弄堂小巷子裡擠了很多人，都是一些上了歲數的年長者，不少老人都一個姿勢，食指豎在嘴唇前，發出噓...的聲音，這是禁聲的意思。
老人就要關上弄堂的大門的剎那，一隊士兵跑了過去。
一切安定後，老人領著眾人走到一間石庫門前，老伴先進了屋子，開啟了石庫門上的小路燈。
這也是這個小弄堂裡唯一石庫門上帶燈的。就在這燈下，老人們圍著眾人。
“您...就是莫市長吧...”老人話還沒落，老伴拿著一張“戡亂商品卷”出來，看著上面的人物比對著莫龍祥，說道：“你看，俺就說沒看錯吧，還真是一模一樣。”
老人沒搭理老伴，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婦人還是歡喜了些，您別介意。”林峰、李涼兩人四處張望，老人眼見著說道：“年輕一點的都去買糧食了，我家老伴看你們在跑，知道您現在危險，就趕快讓您進來。”
“老人家謝謝你。”莫龍祥謝道。
這一聲謝，老人卻直襬手，緊跟就要跪了下去，還好莫龍祥靠的近，趕忙扶住了。
再看老人家，已經哭出來了。
“我們能賣的已經都賣了...半個月...半個月...半個月...沒有什麼吃的了。”老人梗咽道。
這話說的，讓莫龍祥皺了皺眉，並非是延誤的意思，而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他眼圈已經紅了。
“俺孫子們剛生出來！是對雙胞胎！誰能想...就趕上打仗了...兒媳婦沒吃的，沒有奶，活生生餓死一個...”一旁的老伴也哭著抱怨著。
老人摸了一下鼻涕和淚，接著說道：“還好您當上了市長，這兩天糧食能買得起了，至少活了一個...”
莫龍祥：“老人家，您怎麼稱呼，要是等過去了，我就讓人給您送來些東西。”
老人擺了擺手，說道：“您救了我們這幫子人。”老人指了指前面一個人說道：“這是老張頭，原本身體就不好，家裡媳婦餓的都腫了，那個小腿一按一個坑，要不是您，差一點人就沒了，這兩天剛緩過來。”
順著指的方向，莫龍祥看過去，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笑著衝著他點了點頭。
“那是老孫，家裡三個孫子都是十來歲，南島有個親戚，要不是您，差一點就準備過繼一個，這下也能保住了。”
“那是小福子，和小王剛結婚，剛懷上，趕上打仗，要不是您，差一點小王就要把車賣了，就為了給自己懷孕的媳婦吃點營養，那個車是小王攢了五年的錢，剛買才半年，對我們拉車的，那就是希望......”
......
老人拉著莫龍祥挨個細數自己巷子裡的人，每個人都是差一點...差一點...
莫龍祥一開始還在控制情緒，最後還是落了淚。
“這是林嫂子，老頭餓的病死了，本來......”
林嫂子說話了：“本來俺也打算就這麼死了，街坊們買得起糧，也能救濟俺一口，就這麼活了些天，俺過來不是感謝你的。俺也沒讀過書，就是想跟莫市長問個問題。”
老人愣了片刻，趕忙衝著林嫂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下去。
“保長不然俺說，但俺就要說，俺想問問市長，俺從17歲進城，一天沒閒著，天天干活，怎麼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連個飯都吃不上了？俺老頭子，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早上天不亮就起來弄豆漿炸油條，怎麼到底連個病都看不起了？俺想問問，你們這些當官的，成天收稅，怎麼到了這會也不見發個什麼糧食，俺交的錢，都上哪了？是，也是你來了，糧價降下來了，你早幹嘛去了？還有，要是沒有你來，那些狗日的當官的，怎麼就不知道學學你呢......”
這話還沒有說完，就有幾個人上前攔住了林嫂子。
最後，在林嫂子被眾人擋住的剎那，還是傳出了一個問題：“要是沒有你，俺們這個弄堂都得死了！俺們怎麼辦才能下次也遇到個你？”
老人拉過了莫龍祥，臉上帶著抱歉的表情剛準備說話，莫龍祥卻道：“林嫂子說的對，是我們朝廷的問題，您也別難為林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