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沒有平時喝酒時的享受,有的只是不安與茫然,腳步沉重又機械,就好像失去了所有方向。
月色清涼如水,青雲之上又繁星點綴,不知不覺中,二人已跨過交易區的藤製圍欄,踏上了一條不知名的叢林小路。
夜寂靜無聲,人卻不能一直如此安靜,半個多小時的沉默需要有人來打破,而這個打破沉默的人,自然不能指望完全在神遊天外的李天權了。
“你現在這副模樣讓我感覺舒服多了。”浣玉衡並沒有在意李天權手中的酒壺,雖然他的話中帶著幾分譏諷的意思,但瞭解他的人都知道, 他只是有什麼說什麼罷了。
李天權並未做答,可能是他想不出應該怎麼回答,又或者,他在等接下來的話。
“你確實喜歡山水,但還遠遠達不到痴迷的地步,所以你是用山水為藉口在逃避,我說得對嗎?”逃避什麼浣玉衡並未點明,不過他知道,如果是李天權的話,就一定會明白他話中的蘊意。
浣玉衡與白安琪不同,或者說,他與李天權同樣都是謙虛偽裝自己的人,他想讓自己像孩子一樣活著,所以他表現的便像個孩子,所以他才能與白安琪玩到一起。
但這是真實嗎?這並不是,只因他能看到更多,所以才想遵循那份原初的快樂,而這點,李天權也再清楚不過。
逃避嗎?李天權聞言一怔,送入口中的美酒也因停滯在半空而灑落,他不清楚自己,因為他從未在乎過自己的情緒,一切都是在遵循著本能而已。
“酒好喝嗎?”浣玉衡並未在意自己說出的話能不能得到回應,他伸出手,向李天權討要道:“給我來一壺,不介意吧?”
師弟竟然也要喝酒?李天權那暗淡的眼神中露出了些許疑惑,不過他也沒多問,隨手就從袖子裡摸出酒壺遞了過去。
酒壺遞到浣玉衡手上,可他卻沒有拿住,依然保持著張開手掌接酒的姿勢,卻又任由酒壺順著掌心滑落。
“咔嚓……”
清脆的銀瓶炸碎聲在寂靜的夜空之下尤為刺耳,李天權與浣玉衡卻不為所動,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有意思嗎?”正常來說這句話本應由李天權來問,可卻被浣玉衡搶先問出,當然,這其中的意思自然也與平常所見的不同。
李天權終於回話了,聲音中帶著些許沙啞與沉重,不似往日那般灑脫清澈:“感覺不錯,你應該試試。”
“試試?寧願讓虛幻腐蝕也不願主動靠近現實?”浣玉衡嗤笑一聲,收回手道:“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喝酒,我想了三個月,終於想通了。”
“為什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本人應該最清楚不過,而李天權的眼中卻充滿著好奇與疑惑。
這說明這個問題他確實不知道答案,他喝酒的原因只是因為想喝,就是這麼簡單。
“你可能比我聰明,但我能想到的東西你不一定能想到。”浣玉衡沒有正面回答,轉而反問他道:“但是,你知道先生為什麼讓你下山之後儘量聽我的嗎?”
“不清楚,我沒想過。”李天權搖頭。
“是你沒想還是不願意想?”浣玉衡追問。
李天權卻再次把問題推給了他:“不清楚,可能是沒想,也可能是不願想。”
“好回答,很像以前的你。”浣玉衡搖頭失笑,顯然,在他看來,此刻的李天權才是那個連雲山上的大師兄。
李天權提醒他道:“但現在是現在不是嗎?我們三個月前便已下山了。”
“是呀,沒錯。”浣玉衡輕輕點頭,想起山中生活他也有些略微惆悵,不過隨後便跟著問道:“那你想知道為什麼先生讓你儘量聽我的建議嗎?”
“不想。”李天權的回答很果斷。
這次輪到浣玉衡好奇了:“為什麼?”
李天權隨手把手中的小半壺酒扔進草叢,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石頭坐下,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道:“因為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