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沉聲說道:“今時安能如舊時,昔秦法苛刻,百姓生怨,陳勝吳廣因之而反。高祖以寬宏之量,悅關中百姓之心。”
“臨淄二代治吳楚,因時局動盪,唯以文法羈縻,賜官授爵,任郡守官長。時來南土人士,盤踞郡縣,專權越上,欺凌鄉縣。州府德政難施,威嚴難肅,唯以官爵悅之。”
“爵多則驕,官貴則傲,時居鄉里,官長亦受其限,君臣失序,霍亂州府。”
“今亮執嚴法治之,法行則知威;又遣賢吏理之,深治則順縣鄉。時上下有序,君臣有道,政令互通,是為治政之要。”
諸葛亮在政治維度上,比在座眾人看得更遠。不是在與張昭爭論律法修訂的嚴苛程度,而是在力求律法嚴苛,從而幫助劉備建立上下有序的統治體制。
不論是荊州,亦或是揚州,在之前的統治上,除了丹陽被諸葛亮深度治理過,其餘州郡都處在混亂當中。
這個混亂不是指有戰事發生,或是指統治秩序的混亂。地方士族豪強侵佔地方官的權利,地方官無上層的官吏督促,摸魚、貪腐、謀私層出不窮。
諸葛亮所力求之事,不在於是否悅民,而是建立起屬於劉備的官僚體系。畢竟政令不通,你所悅之民,反而會讓豪強、大族得利。
唯有建立起合格的統治體系,才能保證吳楚的正常運轉,正反饋到軍事上。
軍閥爭霸,計謀百出,宏觀軍略,僅是部分。更多的是枯燥且又令人頭疼的行政工作,人際關係,政令通達,這些亦是看不見的戰爭。
劉備想與曹操爭奪天下,除了真刀真槍幹,便是要考驗諸葛亮的政治水平了。
然值得慶幸的是這個位面,諸葛亮不再是孤軍奮戰,張昭、徐庶、潘浚、顧雍皆是出色的政治家。霍峻也能摻合其中,也能說上幾句,且帳下的蔣濟、司馬芝亦是國之上士。
潘浚斟酌說道:“聖人不易民而教,智者不變法而治。主公初掌吳楚,今大變律法,恐士吏不安,從而非議君上。何不如暫以舊法治之,施法緩圖,士吏習知舊法,則是心安。”
身著衷甲的霍峻,駁斥說道:“因時而變,因地制宜。自主公入楚以來,上合楚官,下悅將士。今行嚴法,非議者,多是地方惡豪及州府汙吏等,如此之人,當是害群之馬,宜當早除。”
或受從軍的影響,霍峻對於懷柔政治不太感冒。指望所有人都支援你,那是不可能的。唯有拉一派,打一派才是王道。
之前劉備給予那麼的利益出去,又是賜俸邑,又是封分二十餘人為列侯,為得不就是拉攏荊楚高層。
在封建體制中,除非是王朝末期,或是殘害百姓過重,否則上層不亂,便能總體穩定。今時打壓下層為非作歹的普通豪強,清理無能、貪腐官吏,並不困難。
劉備的政治水平不差,知曉諸葛亮、霍峻所闡述的深層含義,拍案說道:“諸位勿言,當因時制宜,修制嚴法,深治吳楚。”
“諾!”眾人見劉備敲定,放棄爭論拱手應和。
敲定律法後,諸葛亮認為天下紛亂,軍士出動之頻繁,更勝舊時,軍費倍出,僅憑賦稅難支,今施行鹽鐵官營制度,以佐助軍費開支。
劉備自是應諾,設鹽鐵校尉。委任顧雍出任,調鹽鐵之利,充實軍需。
繼而,霍峻摻和一腳,上疏說道:“主公,凡世主之患,在於稻穀不豐,故有軍爭之時,糧草不濟而退兵;百姓飢寒,難以果腹而不生子。”
“凡人口凋敝,則軍伍兵卒寡,稻穀生產愈少。時苛稅猛於虎,百姓隱匿戶口,國戶稀少,兵卒又寡。如此往復,國將難存。”
“若凡稻穀豐,軍輜不缺,可以久戰爭利;百姓飽腹,不受飢寒,則生子者眾。時賦稅寬仁,百姓紛入案牘,民戶多增,從軍者眾。如此往復,則能興國。”
“今南北之勢,略有雛形。吳楚二州,地廣人稀,山林叢生。古來多為蠻荒之地,飯稻羹魚,火耕水耨,歲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是為中原人所鄙。”
“中國數州,土地肥沃,慄麥輪耕,兩歲三產,是為殷實。南北相較,我吳楚地廣與中國,然地利不足,耕技不精,百姓寡少。長久對峙,僅有江水之險。為圖中國計,當行稻麥輪種法。”
“峻昔治皖城、江陵,行效此法。春種稻谷,秋種宿麥;春收麥禾,秋收稻米。百姓輪作田畝,不廢農時,較往歲增產數鬥。一戶數鬥,萬戶數萬鬥,是為富國之計。”
“四季不廢農耕,百姓得田可種,兵吏屯駐可耕。如此以來,稅額不變,賦稅多增,稻穀積倉,隱戶多出,國庫充盈,丁口興旺。論以觀之,中原可圖,漢室可興,望主公行之。”
霍峻從多層方面論述百姓與糧食之間的關係,又簡單比較南北狀況,引出建議劉備在吳楚二州十六郡,推廣稻麥輪種之法,以來增加國力。
果然其然,劉備大悅,讚揚說道:“仲邈上馬治軍,下馬安民,漢之國士爾!稻麥輪種之法,孤於江左時略有耳聞。鄱陽稻穀積倉,兵士自足,多賴此法,孤當納之。”
劉備吩咐說道:“由仲宣,親擬府令,下達郡縣。孔明既掌府事,當督促各地長官。”
“諾!”王粲、諸葛亮拱手應道。
王粲之前作為劉琦的長史,今拜為侍令中郎將,成為劉備的專屬秘書,掌府印,撰府令。
如此之多的奇怪官名,也是無奈之舉。人才太多,官位太少。唯有新設官職,滿足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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