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和鄧通有些政事要談,漪房便帶著騰鈴出去逛一逛。天氣正好,若是在客棧待著,豈不是浪費了大好時光。
前些日子雖說在牢房鬧了那麼一出,但只是少數人知曉了他們的身份,訊息也被封鎖起來了。漪房依舊身著常服,扮作普通百姓,這樣出行讓她輕鬆許多,有一種從前做宮女時在宮外自由自在的感覺。
“小子,你這畫多少錢一斤?”不遠處一陣高昂的問話聲傳來,吸引了漪房的目光。
倒不是這句話有何不妥,而是這人的聲音太過洪亮,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且他的說法很是奇怪,向來買畫都是一張一張的,哪有一上來就論斤問價的。
漪房走到附近的小攤前,裝作看攤位上的東西,注意力卻一直往那邊飄去。
那說話的人後面還跟著好幾個小廝,衣裳也是穿的比尋常人要好些,約莫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上次的牢房事件過後,卓衍被推出去斬首,這還沒過幾天,官吏們應當還不敢再造次,想必不會是官家的人。
“這位公子,我這畫不是論斤賣的。”那賣畫人提醒了一句。他似乎感覺受到了侮辱,眉頭有些皺皺的。
“你是在賣畫呀,本公子還以為你是在賣麻紙呢!哈哈哈哈哈——”那人發出了一聲誇張的笑聲,後面跟著的小廝們便也應和起來。
“若是這位公子不打算買我的畫,離開便是,何必如此侮辱?”那賣畫人看起來也是有脾氣的。
漪房看著他愈發覺得氣宇軒昂,即使身著粗布麻衣,也有一種不同於尋常人的氣質。
“你在這賣畫,這裡就是你的地方了嗎?本公子現在是在大街上,你竟想趕本公子走,難不成這大街是你家的?”那人無賴勁一犯,偏偏要擋在這裡。原本這畫攤就沒有多少人光顧,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那賣畫人輕嘆了一聲,只好把面前的畫都捲起來,往旁邊挪了一挪。但那公子顯然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無論他挪到哪裡,他都會帶著一群人擋在他的面前。
那賣畫人實在氣惱,把畫都收了起來,也不知道想往哪兒去。不過在他換了個街道以後,那公子倒還真沒有追上去。大約只是富貴人家公子的惡作劇而已,兩人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那公子覺得不好玩了,自然也就離開了。
漪房放下手裡拿著的小玩意兒,給騰鈴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一起追了上去。
那賣畫人換了個地方,就把畫又擺了出來,靜靜的坐在那裡。他也不叫賣,也不像其他的攤販一樣吆喝,就這樣靜靜等待著,頗有一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意味。
“這位公子是以賣畫為生嗎?”漪房走到他面前,先是頓了頓,隨後蹲下來和他平視,才問出了這樣一句。
漪房想著,若是站著同他說話,會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或許會被誤以為是像方才那公子一樣的人物。
不過這賣畫人剛剛經歷了那一場刁難,此時便還是用警惕的目光望著漪房:“這位夫人為何有如此疑問?”
“我看你雖衣衫襤褸,周身上下的氣質卻並不像是窮酸書生,倒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漪房急於取得他的信任,便道,“若是你家中生了什麼變故,說不定我能幫上一把。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那賣畫人的神色這才鬆動了些,但眼中卻多了一抹落寞之色。他既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在下名袁盎,家中雖有變故,卻是旁人都幫不了的。”
漪房心覺自己猜的果然不錯,這般氣質看起來像是官家的公子。
“夫人的好意,在下多謝了。”袁盎展開了幾張畫,“既然有緣能在人群中遇上,夫人便瞧一瞧在下的畫吧!”
漪房本就閒來無事,此時也細細的觀摩著他的畫。憑心而論,這些畫理當是上品,只是被擺在小攤上來賣,實在是可惜了。
“你這畫,畫的倒是不錯,但為何只畫山水,卻不曾出現一張人像?”漪房翻遍了他面前所有的畫,其中都沒出現一個人。
“胸有大志卻碌碌無為之人,這輩子是無法同人打上交道了,便縱情于山水就好。”袁盎雖這麼說,臉上的落寞卻愈加明顯,顯然是想有所作為的,但卻被某些東西束縛著。
“你除了賣畫還賣字?”漪房突然在那些畫中,翻出了一張寫著字的紙。
那上面寫的是一篇文章,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上面也沒有落款,應該就是袁盎的手筆。這文章倒是寫得很不錯,若是埋沒於市井之間,終究還是太可惜了。
“雖說光顧之人都是寥寥無幾,但賣畫總比賣字要稍好一些,這些字已經許久都沒人買了。”袁盎說的略有些羞愧,想趕緊將字收起來,卻無奈被漪房拿在手中,他也不好直接奪下。
“你這字也寫得很不錯,看字跡像是從前呂氏一族常用的字型。”漪房想了想,“不過呂氏一族所習的字都是外戚和其家臣專用的,外人一般無法接觸到,可能只是相像而已了。”
漪房本是無意之中說出此話,袁盎卻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其他,趕緊把字畫都從她手中收了回來,動作也有些緊張兮兮的。
“今天時候不早了,在下該回去了,告辭!”袁盎抱著字畫匆忙離去,幾乎是落荒而逃。
漪房實在覺著奇怪,明明話說的好好的,況且此時天色還不晚。她仔細回想著方才的對話,自己似乎在提到呂氏一族之後,袁盎便開始神色有異了。
如此人才,未嘗得以重用,實在是朝廷的損失。漪房不願捨棄這個機會,便快步跟隨袁盎的腳步,這一跟便跟到了他的家中。
但這裡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個乾草搭成的小茅屋。若是在平時還好,萬一遇上風吹雨打,是絕對承受不住的。袁盎住在這種地方,看來他的家中的確是有很大的變故。
“袁公子為何倉皇逃回來?”漪房站在門邊,看著急急忙忙收拾包裹的袁盎,竟不知自己的幾句話會將他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