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子成自盡後,夏侯紓將自己關在隆福殿中,懷抱著那把刻有龍紋的匕首,度過了數日的悲痛。她的飲食無味,彷彿與世隔絕。每當破曉,日光透過窗紙灑落,她卻無心欣賞;夜幕降臨,四周沉寂,她獨坐於黑暗之中。屋內火盆熊熊燃燒,然而她的心卻如冰窖般寒冷。
巫子成自盡的場景,以及他臨終的話語和表情,反覆在夏侯紓的腦海中迴盪。她不禁沉思,若是夏侯翖還在,他必定無法想象,巫子成用生命守護的秘密,最後竟成為刺入他胸膛的利器。這或許是命運的捉弄,或許是命運的無奈。
夏侯紓的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哀傷和惋惜。她無法接受夏侯翖的慘死,更無法理解為何巫子成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她知道,那把匕首不僅僅是一把武器,它承載了夏侯翖的期待以及巫子成的守護,也成了他們生命的終結。從此以後,她也將揹負著這份沉重的哀痛和無盡的思念。
隨著巫子成的離世,關於赫連保康當年將他囚禁的原因,也變得撲朔迷離,成了一個未解之謎。夏侯紓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巫子成對赫連保康來說究竟有何特殊價值,畢竟當時率領五百赤羽精騎穿越溟丘峽谷的是夏侯翖,赫連保康是親眼見過夏侯翖的,應該不會將他們兩人混淆。然而,反覆揣測並沒有帶來任何答案,夏侯紓漸漸感到了無力和憤懣。她將這些負面情緒全都歸咎於赫連肅泰,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怨恨。倘若不是他那天突然闖入,就不會激化矛盾,巫子成也不會衝動地選擇自盡。
赫連肅泰對此一直心存愧疚,可是與此同時,他又覺得十分委屈。他當日明明是出於對夏侯紓的關心和擔憂才衝進去的,沒他完全沒有預料到巫子成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甚至在他們的面前自盡了。這難道不是巫子成故意將仇恨引到他的身上嗎?而他一直渴望知道的巫子成身上的秘密,現在也永遠無法得知了。他的所有努力都如竹籃打水,最後一場空。
不過,相較於巫子成的死,赫連肅泰更加關注夏侯紓的狀態。畢竟,在從齊科爾草原的親王到北原王宮的國君,這段經歷中,夏侯紓的智謀與陪伴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然而,在這個敏感的時刻,他擔心自己的出現會進一步刺激到夏侯紓,因此不便親自出面。於是,他以保障夏侯紓的安全為名,派遣精通南祁話的折炎前往隆福殿密切關注她的狀況。
折炎也萬萬沒想到,他費盡心思從密室裡救出來的人,非但沒有為自己帶來絲毫的功績與榮耀,反而像一塊燙手的山芋,令自己惹上了一身的麻煩。這種心情,就如同被一團濃重的烏雲籠罩,鬱悶至極。可是赫連肅泰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從。於是,他像一尊雕塑般,靜靜地守在隆福殿中。每當他看到夏侯紓那冷若冰霜的臉龐,內心的不快便如潮水般湧現,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這種壓抑與苦悶,彷彿一道無形的鎖鏈,緊緊地束縛著他,使他無法掙脫。
到了第三天,夏侯紓終於從悲痛中緩過神來。逝者已逝,生者當自強,最好的緬懷就是好好地活下去。於是,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將兩把匕首收起,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了一身暖和舒適的新衣服後,她從容地步出隆福殿,朝赫連肅泰的寢殿走去。
折炎心中疑惑,不明白夏侯紓到底想做什麼,但他不想和她交談,便默然跟在她身後。宮裡就這麼大,他總不至於連個人都看不住。
對於夏侯紓的突然到訪,赫連肅泰感到十分意外,內心充滿了驚喜。他以為夏侯紓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執念,願意與他和解。激動之下,他剛想開口說些好聽的話,以緩和兩人之間僵持的關係。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夏侯紓此次前來並非為了示好。
夏侯紓昔日的和顏悅色已然消失,語氣冷若冰霜地說道:“我聽說你們北原興火葬,那麼,就請你按照你們北原的禮儀,將我們那位南祁小將火化了吧。”
赫連肅泰端詳著夏侯紓,略感錯愕。心中暗自嘀咕,知道內情的人會以為你是來求人的,不知道的人恐怕會以為你是來討債的。我好歹他也是一國之君,你怎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呢?
然而,赫連肅泰轉念一想,夏侯紓能親自前來,總比在隆福殿裡不吃不喝要強得多。於是,他一揮手,吩咐侍立一旁的巴塔去準備。
當天下午,巫子成的屍體就被火化了。
大火一直燒到晚上才熄滅,而夏侯紓就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片刻不曾離開,甚至連口水都沒有喝,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大火將一切化為灰燼,最後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屍體火化之後,地上便只剩下助燃物留下的灰燼和一抔白色的粉末,風一吹就要散。眼看有人要上來打掃,夏侯紓立馬制止了他們,然後拿了一個木匣子蹲下去慢慢裝骨灰。
這是夏侯紓第二次見到骨灰長什麼樣。第一次,是因為答應了曲白師太要帶她與未婚夫的骨灰回到家鄉。這一次,她也要將巫子成的骨灰帶回家鄉,完成他最後的遺願。
赫連肅泰遠遠地看著,心裡五味雜陳,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一邊讓折炎繼續盯著,一邊祈禱夏侯紓不要做傻事。
收斂了巫子成的骨灰後,夏侯紓彷彿獲得了新生,她的臉上再沒有一絲悲傷的痕跡,彷彿陽光普照,生機勃勃,一切的苦痛和悲涼都已經被時間洗滌,留下的只有無盡的平靜和淡然。
這幾日,夏侯紓全然不顧北原王宮的規矩,每天早睡早起,起床飽餐一頓之後,就在王宮裡漫無目的地轉悠。每當遇到陌生的道路,她總要去探個究竟,瞧瞧路的盡頭隱藏著什麼奧秘。遇到未曾踏足過的宮殿,她會情不自禁地推門而入,詢問裡面是作何用途,住著什麼人。而對於那些陌生的面孔,她總是熱衷於用剛學會的幾句簡單北原見面語與人寒暄。她的行為讓眾人感到困惑,卻又無法對她生氣。
那些值守的侍衛原本是想攔住她的,可是看到她身後跟著的板著臉的折炎,一個個都當作沒看見,任她到處閒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