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理璞王及其黨羽是件極為繁瑣而慎重的事,夏侯翊自從當了兵部侍郎之後就一直在協助刑部辦案,沒有時間在家,周繆音生完孩子後,不免有些鬱鬱寡歡。而陸宜珠自從坑了獨孤徹一百兩兩黃金之後,青嵐公子這個神奇的畫師就一夜之間消失了,賢妃遊園圖成為她的封筆之作。倒是有不少文人畫士為之喟然。
平定璞王之亂後,夏侯紓更多的是安靜。
獨孤徹當日表現出的從容不迫並非偶然,而是他早就佈下了這個局。璞王在策劃篡位、秘密調兵入京時,怎麼也未料到獨孤徹早已洞悉一切,並做好了應對之策,就等著請君入甕,最後甕中捉鱉,一網打盡。
兩個月前,夏侯翊奉旨秘密探訪塗川,目的是破壞璞王與北原或者西嶽兩國的合作。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獨孤徹召見了夏侯淵。隨後不久,夏侯淵便在距離京城五千裡的深山幽谷中,悄然訓練著一支人數高達五萬的神秘軍團。他們的存在,便是璞王之亂當日能夠迅速馳援京城的關鍵。
這背後的一切,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棋局,每一個動作,每一個佈局,都是為了最後的勝利。而獨孤徹和夏侯淵父子,正是這場棋局中的關鍵棋手,他們以默契的配合,以及高超的智謀和決心,推動著整個局勢的發展。
如今璞王被擒,奸邪已除,南祁的朝堂也算是肅清了。只可惜皇太后卻病了,病得如此不合時宜,饒是獨孤徹再怎麼裝聾作啞也不由得冷了臉色。
夏侯紓雖然平時在獨孤徹面前肆意妄為慣了,但這個時候還是明智的選擇了趨吉避凶。福樂公主為此還嘲笑她膽小如鼠,但其實她自己也不敢去觸黴頭,只好每日跑到飛鸞殿來與夏侯紓相互鄙視一番。
“紓兒,你說要是四王叔當了皇帝,他會怎樣對我們呢?”福樂公主雙手托腮,天真的臉上帶著些許苦惱,“會像父皇對榮哥哥那樣好嗎?”
福樂公主口中的榮哥哥是璞王的大兒子獨孤榮。據說獨孤榮六歲之前都是生活在京城,是福樂公主難得的玩伴之一。至於璞王把他留在京城的用意,跟宇文恪差不多。只不過璞王這些年來一直不曾有什麼大逆不道的行徑,獨孤徹為表示對弟弟的信任,特意將獨孤榮送回了璞王封地,讓他們父子生活在一起。但是璞王終究還是辜負了獨孤徹對他的良苦用心,起兵造反了。
答案是否定的。可是夏侯紓卻不能這樣告訴福樂公主,那會在她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一個不再信任別人的陰影。
她從來不敢忽視血緣的力量。
夏侯紓斟酌了許久,然後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我並非你的四王叔,因此無法預測他的想法和行動。但是,昔恬,無論你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其實都無關緊要,你也不必為此煩憂。你四王叔犯了錯,理應接受懲處。”
福樂公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在宣紙上塗鴉。
夏侯紓掃了一眼,如果她沒有猜錯,福樂公主畫的那兩個人就是她和獨孤榮,畫中是他們從前一起玩耍的場面。兩個半大的孩子一起在花園裡捉迷藏,十分童真。
宮裡沒有跟福樂公主同齡的孩子,也難怪她會如此難過。
福樂公主離開不久,祝成鴻前來請安,並獻上了一幅畫。他環顧四周,看到宮女們都在,顯得格外謹慎。他低聲對夏侯紓說:“娘娘,老奴有一要事要向您稟報。”
見他神色緊張,夏侯紓忙示意周圍的人都先退下。
夏侯紓說不清為什麼,宮中佳麗如雲,祝成鴻卻似乎對她格外親厚和偏袒。許多事情,佟皇后尚未知曉,祝成鴻便已差人先行告知她了。儘管夏侯紓也覺得祝成鴻此舉或許會讓人誤解她在與皇后爭寵奪權,然而,這個疑慮始終未曾有人點破,她也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份偏愛。
送上門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祝總管,有話請直說。”夏侯紓道。
“娘娘您請看看這個。”祝成鴻說著便將他帶來的那幅畫在夏侯紓面前展開。那畫上是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而且還是一個熟悉的美人。
“陸宜珠?”夏侯紓有些好奇,這畫風跟陸宜珠之前的畫那幅賢妃遊園圖十分相似。她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莫不是陸宜珠在家閒著無事,只好畫自己做玩?可是這畫又怎麼會在祝成鴻手裡?
祝成鴻大概看穿了夏侯紓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解釋道:“不知是何人把這幅畫放在了陛下的書案上,老奴聽說這位姑娘與越國公府的二少夫人頗有淵源,就多留了個心眼,特來請示娘娘。”
夏侯紓聽得一頭霧水,追問道:“祝總管的意思是?”
祝成鴻語態輕緩,耐心解釋道:“按規矩,宮中每隔三年便要採選秀女充盈後宮。陛下登基之後,曾於熙平元年、熙平三年和熙平六年進行過三次採選,原本第四次採選是定在今年春天的。可因為帝太后薨逝,再加上北原戰事不斷,陛下特令往後推延一年。如今已是年底,距離大選已經不剩多少事日了,雖然陛下沒有明確的表態,但規矩是這樣定的。恰巧老奴上次見過這位陸姑娘,知道她與越國公府的淵源,就特意來向娘娘討教,不知道這是否是越國公府的意思?”
夏侯紓恍然大悟。她這段時間一直在關注璞王之亂,竟然沒有想到又到了三年一屆的選秀。也就是說,即將有一批年輕貌美,心思縝密的女子進入後宮。可這跟越國公府有什麼關係呢?
陸宜珠只是周繆音的閨中好友,偶爾出入越國公府而已,越國公府不會越俎代庖,拿別人的幸福和人生來開玩笑。至於陸宜珠本人,她是個瀟灑慣了且有嗜錢如命的女子,斷然不會有要入宮為妃的心思。
那麼,究竟是誰想從中作梗呢?
夏侯紓又仔細觀察了那幅畫,畫風奇特,筆觸流暢,與陸宜珠的風格十分相似,但卻沒有加蓋“青嵐公子”的印章,足見這幅畫並非陸宜珠親筆所畫。難道是獨孤徹那次見到了陸宜珠之後,見色心起,所以才找人畫了她的畫像,想要納她為妃?
這個想法讓夏侯紓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夏侯紓將畫作交還給祝成鴻,語氣平靜道:“祝總管,多謝你的好意,這件事與越國公府無關,煩請您先將這幅畫送回。至於其他的事,我去向陛下詢問清楚。”
祝成鴻早就猜到這幅畫不會跟越國公府及夏侯紓有關,所以才特意過來提醒。他點了點頭,小心把畫收好,又道:“陛下在御書房,娘娘可要謹慎行事。”
夏侯紓點頭感激道:“多謝祝總管,我自有分寸。”
下午夏侯紓特意吩咐小廚房熬了雪蛤湯,然後親自端著去了御書房。
平定璞王之亂後,為了避嫌,夏侯紓還是首次踏入這裡。獨孤徹依舊是在看摺子。書案上的摺子分成兩摞,一高一低,底下的人也真是夠細心的,竟然把請求嚴懲璞王和寬恕璞王的摺子分得如此涇渭分明。
夏侯紓在他面前欠身行禮,故意提高了音量說:“臣妾給陛下請安!”
獨孤徹聞言抬頭看了看,確定來人是夏侯紓,他有些驚訝也有些欣喜,他的語氣裡充滿了疑問:“你怎麼來了?”
夏侯紓殷勤地將雪蛤湯端過去,笑眯眯地遞給他,柔聲道:“陛下日理萬機,也該注意自己的身體,臣妾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讓廚房準備了雪蛤湯,望能為您驅散些許疲憊。請陛下趁熱嚐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