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湖的屍首,據說被扔到了亂葬崗。夏侯紓迫於各種壓力,無法出面,甚至無法替她收屍,只能守著她的遺物,哭得傷心欲絕。
淚水流淌,痛苦瀰漫,她的心中只剩下深深的仇恨。
她的仇恨並非源自死亡的恐懼,而是對公正的絕望。夏侯紓無法承受這種不公,她的心中只剩下一種強烈的渴望,那就是復仇。替重傷的云溪和死去的雨湖報仇,也為自己報仇,還為那個無辜喪命的大皇子報仇!
那些充斥著血腥與痛苦的日子裡,夏侯紓如同行屍走肉般熬了過來。只是她與獨孤徹陷入了冷戰,彷彿兩人之間豎起了一道冰冷的牆。
儘管如此,獨孤徹仍然每日來到飛鸞殿,坐在她的身邊,試圖用新聽來的趣事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夏侯紓始終保持著沉默,沒有一絲表情,彷彿她的內心已經封閉,對外部世界毫無感知。
獨孤徹看著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默默地離開。他的背影顯得如此落寞,他的心情似乎比夏侯紓還要沉重。他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一步步走向殿外,那悲傷如同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上。他無法理解夏侯紓的冷漠,也無法承受那種無助的感覺。看著她的孤獨而倔強的身影,他的心中充滿了無奈與疼痛。
梅影最終還是看不下去了,於是向夏侯紓宣洩她的不滿。
自云溪重傷,雨湖沒了之後,獨孤徹便以夏侯紓身邊需要個得力的人照顧為由,讓福樂公主忍痛割愛,暫時將梅影調到飛鸞殿來。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梅影會武功,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碧桃和烏梅,更能及時制止夏侯紓的一些過激行為。
“娘娘,雨湖姑娘沒了,你便只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難道陛下失去了兒子,他就不痛心嗎?”梅影說得鏗鏘有力、義憤填膺,甚至還有幾分痛心疾首,“可憐陛下為了顧全大局,即便心中悲痛萬分,也不得不將痛苦埋藏在心底,還得日日牽掛著娘娘。哪知娘娘卻視而不見,絲毫不念舊情。奴婢跟了陛下這麼多年,何曾見過陛下如此失魂落魄過?”
夏侯紓抬頭看著憤憤不平的梅影,不禁覺得好笑。真是有意思。她在幹什麼?冒死勸諫嗎?她以為她是誰?
“梅影,你跟了陛下很多年了吧?”夏侯紓問道。
梅影愣了愣,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只好如實回答道:“奴婢六歲就認識陛下了,承蒙陛下的收留,奴婢才有了今天的這一番造化。”
夏侯紓靜靜地看著她,默默思忖著她的話。
梅影今年得有二十五歲了,這樣算起來,他們起碼得認識十七八年了吧!朝夕相處,青梅竹馬也不過如此!
“原來還有這層淵源呢。”夏侯紓輕輕呢喃著,回想起了梅影每次看獨孤徹的眼神,以及獨孤徹把她調到飛鸞殿的目的。她心中的那個猜測越發明朗。隨後,她的聲音驟然變冷,又道:“既然你喜歡陛下,陛下如此看重你,你為何不嫁他為妃?”
“娘娘,你……”梅影驚訝地看著夏侯紓,好像是自己隱藏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不該知道的人發現了,她一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很驚訝嗎?”夏侯紓輕輕一笑,語氣也恢復到最平靜的狀態,接著說,“你以為我跟他們一樣傻,什麼都不知道嗎?”
梅影不是個怯懦的人,既然被當面拆穿了,她也不急著解釋,而是滿臉戒備地問:“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夏侯紓一邊重複著她的疑問,一邊逼近她,一點一點揭開他們之間欲蓋彌彰的親密與信任,“其實你也不是沒有想過嫁給陛下吧?以你的能力,還有你們相識多年的情義和默契,就算是做他的皇后,那也是綽綽有餘的。可是你沒有這樣做,因為你清楚,一旦成了他的嬪妃,你就無可避免的捲入這場永無休止的戰爭。你不願墮落成一個庸俗善妒的女人,更不想讓他知道你也會爭風吃醋,變得面目可憎。所以你猶豫了,退縮了,甘願收起自己的感情,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照顧他的女兒,甚至照顧他的女人,只求永遠陪伴在他左右,是不是?”
梅影被夏侯紓逼到牆角時,忍不住大聲地回答道:“是!”
沒想到她還挺誠實,夏侯紓忍不住冷笑一聲。
梅影緩了一口氣,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又道:“陛下說的沒錯,你果然聰明。可是在奴婢眼裡,你也不是很聰明。”
夏侯紓看著她,很好奇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評斷。
梅影也毫不示弱,她目光凌厲地直視著夏侯紓,繼續說,“自蕭皇后薨逝後,奴婢從未見過陛下對哪位主子上心過。唯獨對你,陛下視若珍寶,處處縱容,完全沒了原則和底線。我不管你對陛下的情義是真是假,既然你打定了主意要利用陛下的感情,還請你珍惜這份與眾不同,不要踐踏了陛下的真心。至於奴婢,只要能看到陛下高興,便別無他求。”
多麼偉大無私啊!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對不對?
夏侯紓不禁苦笑,梅影不愧是獨孤徹重視之人。可她當她是聖母嗎?那她呢?只知道利用他人感情的惡毒女人嗎?
夏侯紓重新審視這個情緒穩定且優秀得無可挑剔的女子。她何德何能,竟讓這樣的女子為她端茶倒水?
是她太無知了,還是她的愛太自私了?可是愛情原本就是自私的,她只知道,她從來不曾嫉妒過梅影,也不曾因此而傷害過任何人。
夏侯紓躊躇了許久,終究還是妥協了。於是,趁著月色,她出了飛鸞殿,在悅仙台找到喝得酩酊大醉的獨孤徹。
這夜月色很好,獨孤徹連燈都沒有點。
夏侯紓一手提著裙襬,另一手緊握著燈籠,沿著悅仙台的臺階拾級而上。越往上走,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彷彿連夜色都要被這酒香迷醉了。
儘管獨孤徹已經醉意熏熏,可常年的警惕還是讓他很快就察覺到有人從下面上來了,一點一點向他靠近,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過去。
剎那間,夏侯紓看見了他眼中的疑惑與疲憊,然後慢慢幻化為驚喜。她突然就放下宮燈,走向前去,從後面緊緊地擁抱著他。
她還是愛他的,看到他如此悲傷與狼狽,她的心就像被針扎一樣疼痛。但比起這些,她更需要借用他手中的權勢來實現自己的目標。
這晚之後,夏侯紓好像在一夜之間活了過來。她紅妝彩佩,花枝妖嬈的出現在所有以為她會就此一蹶不振的人面前。
是的,她要以紅妝來祭奠雨湖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