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也有他的苦衷吧。”劉嬤嬤安撫道,“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二小姐的脾性,從小就是個怕事的。從前若不是有你和國舅爺護著,只怕早就被王家吃的苦頭都不剩了。如今經歷了這麼多事,只怕都嚇破了膽了。”
姚貴妃冷哼一聲,狠狠道:“王家的這筆賬,我遲早要一起討回來!”
沒過幾天,冷宮裡就傳來了曲念兒病逝的訊息。彼時夏侯紓正在給福樂公主削梨子,宮裡剛送來的金秋雪梨,又大又甜。
來報信的人說,曲念兒早就精神失常,只是時好時壞,與被廢的惠婕妤別無二致,且她常年身居冷宮,身體孱弱,以致氣血兩虧,油盡燈枯。
夏侯紓沒說話,心裡卻想著,獨孤徹對她的愛也就不過如此。
曲念兒的死因究竟如何,沒有人會去過問,聽到這個訊息的人大概只會愣一下,然後感慨一聲,哦,原來還有這樣一個人呀。
夏侯紓本就處在風口浪尖上,自然不會傻到站出來告訴別人,她曾經去冷宮看過曲念兒,而且不止一次。更不會告訴他們,曲念兒其實是服了她帶給她的藥才香消玉殞。就算她再有價值,也敵不過國家法律啊。
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她一介弱女子,可沒有那麼多腦袋夠砍。
恍惚間,曲念兒臨死前那種不甘而又絕望的眼神,讓她永生難忘。
曲念兒說:“陛下的心裝的是天下,絕不會是哪個女人。即便他現在寵愛你,終有一日你容顏不再,失去了利用價值,那麼我就是你的前車之鑑。”
“夏侯紓,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
……
福樂公主接過夏侯紓遞給她的梨子咬了一口,然後嘟囔著說:“大清早的就聽到這樣的訊息,真是晦氣!”
夏侯紓淡然一笑,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她淡定地拿起一方絲絹,輕輕擦拭著福樂公主嘴角的汁水,語氣溫柔:“人都已經不在了,還計較什麼呢?”
福樂公主並不認同這種看法,她立刻抬起頭來,正視著夏侯紓,認真地反駁道:“不,她是害死我母后的惡毒女人!我永遠不會原諒她!”
夏侯紓啞然失笑。突然有點後悔答應曲念兒給她帶藥進去了。
夏侯紓總共見了曲念兒三次。
第一次是夏侯紓從明臺殿出來,聽到清容姑姑提到曲美人,她出於好奇就去了冷宮。彼時的曲念兒一身紅衣,美豔妖嬈,眼神睥睨四方。
第二次是夏侯紓從獨孤徹那裡得知曲念兒被打入冷宮的原因後,一個人摸著黑悄悄過去的。也是那一次,曲念兒求她給她帶一點藥。曲念兒說她已經厭倦了冷宮裡苟且偷生的日子,想看看在最後的時光裡,獨孤徹會不會去看她最後一眼。夏侯紓當時沒有拒絕她,而且她自己也想知道獨孤徹對曲念兒有多少感情。
所以,第三次去的時候,夏侯紓就給曲念兒帶了她要的東西。而曲念兒連確認一下都沒有,直接當著她的面把藥喝了下去。
那是一種不容易被察覺的慢性毒藥,它不會立即奪人性命,但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變得孱弱,症狀就像氣血虧空一般,最後不治身亡。尤其對於曲念兒這種身處冷宮多年,身子骨早已不復從前康健的女子,更是一道催命符,所以不到半個月,她就香消玉殞,含恨而去。
事實證明,曲念兒還是高估了自己在獨孤徹心中的地位。獨孤徹不僅沒有去見她最後一面,甚至在聽到她的名字時,也表現出冷淡的態度。最終,獨孤徹只是按照宮女的規格將她入殮,待帝太后棺槨入葬時作為陪葬。
自古君王多薄倖,最是無情帝王家。
這話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可惜曲念兒到死才算真正明白。
夜裡,夏侯紓送了福樂公主回去,然後裹著厚厚的披風往回走。路過鑑明湖的時候,突然聽到聚瀾殿那邊傳來一陣幽怨的歌聲,唱的是:
天下男兒皆薄倖,空負佳人醉不成。
良人走千里,高樓月獨明。
此夜簫聲聲不盡,風吹樹影影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