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漸漸升起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夏侯紓靜靜的等待著時機。她堅信,獨孤徹就算在慌亂,也不可能打毫無準備的仗。所以,他一定留有後手。
突然,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寧靜,一支箭似流星般從未知的角落射出,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夏侯紓清晰地聽到了那刺破空氣的聲響,就像是針尖刺破皮革的聲音,接著,那支箭筆直地插入了她身邊那位穿著褐色衣服的男子的胸膛。
夏侯紓驚愕地看著這一幕,那褐衣男子面部扭曲,痛苦地捂住胸口,他像被狂風掃動的落葉,倒退了幾步,他的腳步顯得踉蹌而沉重,彷彿是在與死亡做最後的角力。然而,他的眼睛腫突然閃過一抹兇光,隨即用他殘存的力氣將夏侯紓推了出去。
夏侯紓原本就因為中了迷藥,加上一天一夜未進水米,站立都顯得困難,再被這股大力一推,她就像失去了控制的木偶,向山下滾去。她的身體在崎嶇的山壁上不斷碰撞,每一次都像被錘子重重地砸擊,劇烈的疼痛像電流般傳遍全身。
見此情狀,獨孤徹的第一反應不是命令禁軍捉拿叛賊,而是迅速而果斷地跳下馬背,朝著夏侯紓的方向衝去。他的行動是如此的迅速和堅決,以至於身後的禁軍不得不在褚黎安的指揮下,手持長弓,緊隨其後,追擊叛賊。
夏侯紓不知道自己翻了多少個跟斗,一路與山體上的植物做著親密接觸,身體各處,連同臉上,都被劃出了許多小口子。而獨孤徹就在這個時候從上而下猛撲而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身體在他的牽引下,終於靜止了下來。
夏侯紓心中湧動著千絲萬縷的情緒,然而此刻,她只感受到了身體和臉上灼熱的痛感,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她顫抖著聲音問:“我是不是毀容了?”
獨孤徹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雙手用力地將她擁入懷中,哭笑不得道:“命都快沒了,你還擔心毀容嗎?”
夏侯紓默不作聲。從一開始,她就深信獨孤徹一定會前來搭救自己,因此她絲毫不擔憂自己的生命安全。然而,容貌被毀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哪個女子不愛美?哪個男子又不愛美人呢?如果一個男人對你說,他愛的只是你高貴的靈魂,而非你的美貌,那這無疑是騙人的。沒有一個人能夠抵擋住二者兼得的誘惑。
獨孤徹看著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竟然連生氣都忘了,眼裡充滿了憐愛。隨後,他將她打橫抱起,語氣堅定地說:“朕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說著他將她抱上馬,隨即他自己也跳上馬背,向著山下奔去。隨行的十幾個侍衛也趕緊上馬跟上。
一路上,夏侯紓把頭垂得很低。她的臉被劃花了,不想讓別人看見,身子卻緊緊的貼著獨孤徹的胸口,肆無忌憚的汲取著來自他身上的溫暖。這一刻,獨孤徹的胸膛儼然成了她安全的避風港,讓她暫時忘卻了心中的恐懼和疼痛。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不再掩飾自己的脆弱,而是選擇了坦誠面對。
獨孤徹來得雖然匆忙,但還是帶了沈從斌隨行,以防萬一。只不過沈從斌是個大夫,身體不如習武之人強健和利落,所以上山的時候就落後了幾步。
獨孤徹把夏侯紓送到了山腳的一處小院子,沈從斌和梅影都在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看到遍體鱗傷的夏侯紓,臉色頓時白了,大概能夠猜測到山上發生了什麼。沈從斌不敢多問,立刻為夏侯紓止血並處理傷口。
梅影愧於自己護衛不當,才導致夏侯紓被俘,此時更加不敢多言,便默默在旁邊配合沈從斌診治。
不一會兒,夏侯紓的身上和臉上又被塗滿了藥,還有多處包紮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臃腫和滑稽。
等沈從斌和梅影他們都出去了之後,夏侯紓無比悲憤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這一兩個多月來,她一直未曾斷過藥,如今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真是倒了大黴了!
如果上一次受傷是因為姚貴妃想要趁機除掉她,那麼這次,又是誰下的手?木屋處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褐衣男子又是誰?他死了嗎?從他說話的語氣和對獨孤徹的態度來看,他似乎並未將獨孤徹放在眼裡。而他戴著面具,是不是擔心被認出來?
獨孤徹站在夏侯紓的身後,透過鏡子,看著鏡中那個神色異常的她。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和疑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就這樣透過鏡子相互注視著,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只有沉默在空氣中瀰漫。
“陛下,”梅影突然進來打破了這種靜默,“褚統領回來了。”
“朕知道了。”獨孤徹說完看了夏侯紓一眼便往外走。
夏侯紓也忙起身跟出去聽個究竟。
褚黎安被獨孤徹帶進了旁邊的房間,看到夏侯紓也跟了進來,兩個男人同時向她投來詫異的眼光,似在表達拒絕之意。
夏侯紓卻一本正經地說:“我是直接受害者,我有必要知道真相。”
褚黎安看向獨孤徹尋求意見。
獨孤徹深邃的目光凝視著夏侯紓,思緒在片刻的沉默中流轉。然後,他慎重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褚黎安這才開始陳述事情的經過。
褚黎安原本是帶領著隊伍去追擊叛賊的,然而那幫叛賊似乎並沒有打算進行抵抗,一下子就作鳥獸散。除了一小部分人在被擒後選擇了自盡,其他人都再混戰中消失的無影無蹤。隨後褚黎安又帶著隊伍將整個山林都搜尋了一遍,依然沒有任何收穫。那些人叛賊餘孽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憑空消失了。
夏侯紓略一思索,便已瞭然:“也就是說,你未能成功擒獲那些人?也查不到他們的任何線索?”
或許是因為她的語氣太過隨意,給人一種滿不在乎的感覺,所以在褚黎安聽來充滿了嘲諷。這種嘲諷讓她的眼神變得不善起來,流露出不滿和反感的情緒。
夏侯紓不禁打了個寒戰,連忙解釋說:“我沒有要嘲諷你的意思,我只是簡單直接的瞭解一下事情的最終結果。那些人能夠清楚我的行蹤,並且那麼準確的伏擊我,必然是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我不相信什麼痕跡都查不到。”
褚黎安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在夏侯紓的臉上稍作停留,接著轉向獨孤徹,繼續報告一些情況,再也沒有理會過夏侯紓的任何話語。
然而,夏侯紓仍沉浸在褚黎安那銳利眼神的震懾之中,他們的對話,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直到褚黎安離去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夏侯紓才漸漸從那種狀態中回過神來。她無辜地看著獨孤徹,問道:“他剛才說了什麼?”
獨孤徹注視著她,然後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輕柔地將她領回先前的房間,交代梅影好生照看著,切不可再出現閃失,才又輕聲叮囑夏侯紓:“你傷得不輕,先在此歇息片刻,朕還有要事需要處理,晚點再來看你。”
夏侯紓傻瓜似的點著頭,目送他離開,恍然驚覺自己有好多話都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