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紓知道呂美人不會善罷甘休,也不著急,不卑不亢的反駁道:“聖人有云:人之初,性本善。正所謂情由心生。百官垂淚,自然是想起了內心深處最真摯的情感。這個世界上,所謂的仁、義、禮、智、信,皆是因為人們存著一顆赤子之心。也只有如大皇子一般的孩子才會心思單純,毫無雜念,如赤子一般。”
“花言巧語!”呂美人無話可說,只拿眼睛看向姚貴妃。
姚貴妃卻偏偏不看她。
夏侯紓突然間明白了,原來姚貴妃那日突然提出讓她們同臺競技,是因為她和呂美人已經摒棄前嫌,聯手設計讓她當眾出醜。對姚貴妃一直心存不滿的呂美人也沒有反駁,顯然是已經和姚貴妃達成了共識。
真是可悲的女人!
“賢妃說得甚是有理。”獨孤徹突然道,見眾人的神情都有些捉摸不定,便舉起杯子說,“眾愛卿,來,與朕滿飲此杯,算是借賢妃吉言,願朕的大皇子永葆赤子之心!”
說完他一飲而盡。
琴曲已盡,夏侯紓今晚的職責也告一段落。她以身體不適為由,禮貌地退出大殿。她害怕再待下去,心中的情感會無法抑制,對父母兄弟的思念會如潮水般湧出。
福樂公主看出了一些什麼,她一邊伸手去攙扶她,一邊以一種老成的口吻關切地說:“宴會開始時,我就說你臉色不太對勁,你還說是天氣太熱,我看你就是不聽勸。現在天已經黑了,你趕緊找個太醫瞧瞧吧,別再拖了。”
“公主說的都對,是我太不自量力了,這就回去找個太醫來把把脈。”夏侯紓笑著應付了幾句,然後領著云溪出了泰安殿。
在夏侯紓離開不久,宴會就已經進行到了高潮。藉著這氣氛,獨孤徹還給平康公主指了婚,對方是呂美人的同胞弟弟呂本。
呂家祖上只是普通的耕讀之家,在呂美人祖父那一輩才開始步入仕途。呂美人的父親呂俊尚是家中長子,迎娶了官階比呂家高的蔡家女,生下了呂美人。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呂俊尚在女兒出生後不久就染上惡疾,一命嗚呼。呂父呂母擔心蔡氏年輕貌美,帶著個襁褓中的女兒在呂家肯定熬不住,而且蔡家也不會看著她大好年華在這裡蹉跎歲月。如果蔡氏再嫁的話,呂家勢必會失去蔡氏孃家的扶持。百般衡量之後,呂父呂母做主讓蔡氏改嫁給了年齡相仿的小叔子呂俊良。而蔡氏改嫁給呂俊良後,又生下了好幾個子女,呂本就是她最大的弟弟,比呂美人小了不到兩歲,正好到了該議親的年紀。
呂俊良此人擅長交際,十分圓滑,原本在鴻臚寺任從六品的寺丞,官階雖低,卻混得風生水起。然而,呂美人誕下皇嗣後,獨孤徹破格將他提升為從四品的鴻臚寺少卿。官職連升好幾級,已是對呂美人最大的獎賞。而現在,獨孤徹又將親妹妹平康公主許配給呂本,無疑是在向滿朝文武宣告他對呂家的厚待。
大殿中的眾人,嘴上都說著恭賀的話語,但心中卻各自有著不同的打算。一些人羨慕呂俊良的幸運,能夠得到皇帝的青睞和賞識;一些人則嫉妒他能夠攀附皇室,成為皇親國戚;而還有一些人則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想要從這件事情中得到一些好處。
這一晚,呂美人成為了最引人注目的焦點,但她的臉色卻並不好看。儘管她如願地聽到了獨孤徹將平康公主指婚給她的親弟弟,但這並沒有帶來預期的喜悅。
呂美人的內心充滿了複雜的情感。她感到自己在這場權力的遊戲中獲得了一次勝利,但她知道平康公主向來看不上她,也不會看得上呂本,所以這場婚姻還是充滿了變數。而她的弟弟,雖然因此獲得了顯貴的地位,但他的未來也因此變得充滿了挑戰和危險。
另外就是眼下最大的難題——她要向夏侯紓斟茶叩首。
與夏侯紓同臺競技確實是姚貴妃一早就提醒她的,她原本也是勝券在握,就等著夏侯紓乖乖給她斟茶叩首了,然而卻沒想到她的琴技雖好,最後卻輸在了琴曲的意境上。
姚貴妃也在獨孤徹給平康公主指婚之後徹底垮了臉。她盡心盡力地籌備宴會,處處妥當,盡善盡美,結果卻只得到了獨孤徹的一句辛苦。她所做的一切最終成為了別人的嫁衣,這讓她感到極度的沮喪和不安。
更讓她焦慮的是,呂美人雖然出身和位份都比她低,但卻有皇子傍身。如今獨孤徹對呂家如此優待,這明顯是要扶持呂美人的跡象。
這個現實讓姚貴妃感到坐立不安。
比姚貴妃更加憤怒的是平康公主。她原本是滿心歡喜地前來祝賀壽辰,順便觀賞一場精彩的大戲,卻沒想到自己的婚事竟然被捲入了其中。她連已經生育了皇長子的呂美人以及當下炙手可熱的呂家都看不上,更別提素未謀面且籍籍無名的呂本了。這簡直就像是癩蛤蟆想要吃天鵝肉,痴心妄想!
兩個憤怒的女人眼神交匯,如同火焰相碰,瞬間燃燒出默契的火花。憑著多年的來往,她們心照不宣地結成同盟,共同的目標是攪黃這樁婚事。不論用何種手段,她們毫不退縮,誓要將這場婚姻的基石徹底摧毀。
另一邊,夏侯紓從泰安殿出來就往大殿後方的花園處走。
此時已是六月的下半月了,天空中的月亮殘缺不全,被一團烏雲籠罩,周圍的星星也失去了原有的光芒,疲憊不堪的綴在天幕上。往日這樣的夜晚,她總是與夏侯翊待在一塊兒,或借月起舞弄清影、或閒敲棋子落燈花。而如今,卻只能,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夏侯紓嘆了口氣,隨手撿起一根枯枝揮舞起來。
云溪知道她心情不好,便安靜的站在旁邊陪著她。
假山後面的芭蕉叢中突然竄出一個人影,嚇得夏侯紓停下來並後退了幾步。站定後,她才看清來人是宇文恪。
在假山背後的幽深之處,一片茂密的芭蕉叢中,突然閃現出一個身影,猶如鬼魅般地驚現在夏侯紓的面前。這一突如其來的驚嚇,讓夏侯紓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並往後退了幾步,以離這個神秘身影遠一些。
在心跳加速、略帶驚慌的心情中,夏侯紓逐漸穩住了情緒,並努力定下心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向前走去,試圖更清楚地看清楚這個來暗處的不速之客。
當那個身影逐漸清晰起來,夏侯紓驚訝地發現,原來這個嚇了她一跳的人,竟然是宇文恪。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尷尬和歉意,似乎也感到了自己突然出現的方式有些過於突兀。
“原來你躲在這裡,”宇文恪喝了酒,身上有一股濃重的酒味。
夏侯紓想起楊太后壽宴那日在千秋殿的偏殿裡發生的事情,她不由得提高了警覺,略帶譏諷地說道:“難道世子喝酒太多,連路都走不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