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馬車上,夏侯紓抱著一個木箱子久久出神。
云溪在旁邊察言觀色了許久,終於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姑娘,你說咱們就這樣把曲白師太和裘先生的骨灰換出來了,她們不會發現吧?”
夏侯紓低頭看了木箱子裡的兩個重重的白瓷罐,心裡既有一絲計謀得逞的慶幸,又有一絲愧疚,但更多的是惆悵。經此一事,她與泊雲觀之間,情分已盡,再無瓜葛。
可那又怎麼樣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只需要完成對師父最後的囑託就行了。
夏侯紓輕輕撫摸裝著曲白師太骨灰的白瓷瓶,搖搖頭道:“師父的骨灰是大師姐和二師姐她們親自收殮並放進祭塔的,她們懷疑誰都不會懷疑自己。就像她們明明知道師父有中毒跡象,卻依然選擇封鎖訊息一樣。當時她們為了防止我使壞,還派了兩個師姐專門看著我,直到我們下山都沒有鬆懈,還送出了二里地,難不成我還能分身去換師父的骨灰?”
那日與泊雲觀眾人發生爭執後,妙如和妙非態度堅決,當眾發誓只要她們還在,夏侯紓就休想打曲白師太遺體的主意,接著就派了武藝高強的六師姐和八師姐日夜看著夏侯紓,不讓她有片刻獨行的機會。
夏侯紓想過要反抗,可是她打不過兩位師姐,只好作罷。
次日妙非特意從山下請了三個大夫和兩個仵作,並偷偷帶上了山。她們將靈堂的人支開後,又讓請來的人認真檢查了一遍曲白師太的遺體,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曲白師太的遺體有中毒的跡象,而且還是長期服用所致。至於曲白師太為何會中毒,中了什麼毒,又是誰下的毒,妙如不敢追究,畢竟曲白師太最後的光陰裡,她跟妙非是在靜室待得最久的,每日進進出出,親侍湯藥。一旦追究起來,她們將會是最大的嫌疑人。而現在泊雲觀群龍無首,亂不得。另外還有夏侯紓虎視眈眈,一旦讓她知道了真相,不知會揪著這個把柄鬧成什麼樣。
夏侯紓被兩個師姐形影不離的監視著,做不了什麼,但耐不住她身邊還有廖護衛等高手,所以泊雲觀眾人的謀劃和打算她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她有自己的計劃,所以就任由著她們監視,萬一到時候露餡了,正好藉此替自己洗清嫌疑。
為了儘快平息這件事,妙如與妙非進行了短暫的商議之後,便下令所有知情的弟子不得將曲白師太的真正死因外傳,同時還給了那幾名大夫和仵作一筆封口費,然後連夜將他們送下了山,並對外宣稱曲白師太染了疫病,才會讓接觸過她的人渾身起紅疹。為了隔絕疫病的傳染,她們不得不按規矩將曲白師太的遺體進行火化。同時關閉山門,謝絕弔唁者再上山。至於那些已經出現了感染症狀的人,泊雲觀承諾一定會救治到底。
曲白師太的遺體火化後,妙如和妙非仍然不放心,於是親自帶著眾人將骨灰送到了祭塔封了起來,而廖護衛就是在那個時候偷偷溜進去,並用石灰將曲白師太的骨灰掉了包,然後又在祭塔封閉之前悄悄離開。
說起來,這件事情能這麼順利完成,夏侯紓要感謝兩個人。一個是廖護衛,在她向他說明了自己的計劃之後,廖護衛一句話都沒有多問,無條件的答應了下來,不然僅憑她一己之力,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阻礙和麻煩。另外一個就是裴浪,在她讓他想辦法從曲白師太身上做文章,挑起眾人的猜忌時,裴浪毫不猶豫的點了頭,然後連夜在山裡採了漆樹汁液來塗抹在靈堂的棺槨上,引得集體出現了紅疹,最後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曲白師太的棺槨。
云溪自從知道夏侯紓得打算之後,這幾天一直過得心驚膽戰,就怕中突出什麼岔子。即便是如今快要到京城了,她還是覺得心裡不安,又說:“即便她們不懷疑骨灰的事,可那些來弔唁的人總會懷疑這疫病是真是假吧?沾染了漆樹汁液而起的紅疹,與疫病的症狀還是有區別的。等他們下山找個大夫問問就清楚了。”
說到這個夏侯紓就更加不擔心了,她勾了勾嘴角,語氣輕鬆道:“那漆樹汁液是裴大哥精心準備的,毒性和用量他心裡有數,不會讓那些人留下什麼後遺症,更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是他後面配給他們的湯藥,卻不會讓他們這麼快就解脫,而且他們最近喝的,確實是治療疫病的藥。誰又會懷疑是漆樹汁液所致呢?”
云溪識趣的沒有繼續再問,目光有意無意地往那兩個白瓷瓶上瞅,心想這可是兩個人的骨灰啊,姑娘你就這麼隨身帶著,不覺得瘮得慌嗎?
夏侯紓確實不覺得瘮人,相反,她還覺得很親切。這個世界上,比起死人,活人才是最可怕的。只是她應下了曲白師太的這個請求,接下來就得更加小心謹慎,不然漏了陷,她才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裡,夏侯紓啪的一聲關上了裝骨灰盒的木箱子。
車隊靠後的馬車裡,裴浪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自從他幫了夏侯紓之後,他時不時就有這種狀況,總覺得有人在背後嘀咕自己。
坐在旁邊的雨湖和巧鈴都默默地挪了挪身子。
“裴大夫,你不會也染病了吧?”雨湖一邊問,一邊悄悄伸手遮擋了口鼻。
裴浪尷尬的笑了笑。
巧鈴嚇得不輕,以為裴浪是預設了,趕緊掀開車簾跟騎馬走在旁邊的廖護衛說:“廖護衛,我們走快一些吧。裴大夫似乎也染病了。都說醫者不能自醫,萬一他再出個什麼事,或者傳給了三姑娘,可就不好了!”
廖護衛微微側臉,順著掀起的車簾往裡面看,就看到裴浪一張憋紅的臉,心裡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不是說醫者生死不忌嗎?怎麼裴大夫連這點事都擔不起似的?
回到京城,距離中秋節還有五天。而中秋節後就是夏侯翊的冠禮,所以府中上下正忙得不可開交。而曲白師太和裘先生的骨灰,她不好堂而皇之的帶進越過公府,所以在距離京城還有三十公里左右的時候,她就讓廖護衛先派個人回府把夏侯翊叫出來。
夏侯翊收到信後,立馬就撇下手上的事,騎著馬在城門口等著妹妹。遠遠看著一行人駕著熟悉的馬車絕塵而來,他便拍馬往前走了走。
董效見到自家二公子來了,慢慢將馬車停了下來。
云溪趕緊掀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驚喜道:“姑娘,是二公子呢!”
夏侯紓看了一眼木箱子,這才湊過去對夏侯翊說:“二哥,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夏侯翊聞言不由得往她們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疑惑道:“怎麼,你是把泊雲觀的人都得罪光了,所以她們追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