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紓鬆了口氣,不過是禁足而已,她也不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懲罰了,更何況,今日見了宇文恪後,她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什麼心思出門了。家裡人費盡心思的要抹掉關於她莫真的假身份,她也該配合一點。
鍾玉卿見女兒站在那裡走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冷聲道:“趕緊去把衣裳換了!你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盡做些不成體統的事!”
夏侯紓聞言瞬間回過神來,趕緊討好道:“母親教訓的是!紓兒必定謹記在心,時刻提醒自己。”
卻不說絕不再犯這樣的話。
鍾玉卿長嘆一聲,她養的這個女兒,好聽的話沒少說,體面的事卻沒做過幾件,然而她竟毫無辦法。
夏侯紓見母親神色稍緩,忍不住為自己辯上幾句,便說:“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女兒,俗話說將門無犬女,父親鐵骨錚錚,母親巾幗不讓鬚眉,女兒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鍾玉卿果然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指著她說:“你這孩子沒個正形的,回頭讓你父親聽了這話,可不得拉你去軍營裡歷練歷練!”
夏侯紓吐吐舌,逗樂道:“軍營裡到處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我若是去了,父親還得專門給我找個沒人的地方待著,那多麻煩呀!”
鍾玉卿搖搖頭,又交代了些話才疲倦的回去。
李管家是看著夏侯紓長大的,向來對她疼愛有加,如今也對著小主子直搖頭,無可奈何的隨著眾人一併離去了。唯獨馥佩嬤嬤留了下來,看著夏侯紓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姑娘果然冰雪聰明!”
馥佩嬤嬤是恭王府的舊人,也是鍾玉卿乳母的女兒,自幼就跟在鍾玉卿身邊,主僕兩人感情深厚。鍾玉卿出嫁時,馥佩嬤嬤便跟著來了越國公府,把自己這大半生都耗在了這裡,從無怨言。
多年來,馥佩嬤嬤對鍾玉卿忠心耿耿,盡心盡力,是個實打實的忠僕。而鍾玉卿也沒有虧待她,不僅對她極為器重,給了她如同主人般的體面,還為她的兄弟姐妹們置辦產業,算是僕從裡的獨一份。
馥佩嬤嬤為人老沉精練,鐵面無私,府中的大小奴僕對她是又敬又怕。她侍奉了鍾玉卿大半生,又沒有丈夫和孩子,便將鍾玉卿所生的夏侯翖和夏侯翊視若親子,但凡有人敢說兩位公子的一句不是,她都要與人爭辯幾句。然而對同樣是鍾玉卿所生的夏侯紓,她卻談不上喜歡,甚至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這種奇怪的現象似乎從夏侯紓八歲那年跨進越國公府大門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存在了。
夏侯紓不明白為什麼,她身邊的人,乃至越國公府的其他年輕僕從也不明白,只當馥佩嬤嬤是自恃身份,看不慣夏侯紓的行為舉止,故意刁難。而且這事連鍾玉卿都沒有說什麼,其他人也就更不好說了。
以往夏侯紓總認為自己再怎麼不成調,那也是父母的女兒,是越國公府的主人,不必與一個不通情理的老僕斤斤計較,所以每次犯了事被母親懲罰,她不求馥佩嬤嬤能為自己說情,但求她能袖手旁觀。但偏偏,馥佩嬤嬤最愛抓夏侯紓的小辮子,彷彿在她身上安裝了一副眼睛,一旦抓住,絕不姑息,不捅到鍾玉卿那裡去決不罷休。
夏侯紓永遠都記得,她剛回越國公府的時候,還不太懂得京城裡的禮儀規矩。那會兒祖母林老夫人因為夏侯翖的事情受了太大打擊,病得很重,她和幾個兄長及堂姐輪流到祖母跟前侍疾,夏侯紓年紀小,又不懂順序,手忙腳亂中不慎打翻了放在祖母床榻前的湯藥。馥佩嬤嬤正好奉鍾玉卿的命令過來問安,看到後直接就將她拎出去斥責一通,給她扣帽子說她不敬祖母,目無尊長,最後還讓她在廊下罰站。若不是老祖母知道後罵她自作主張,跟個孩子斤斤計較,只怕夏侯紓還得在廊下站一個上午。
後來,夏侯紓經常與夏侯翊一起鬧著玩,言行舉止比較親暱,府中的人看到了無不羨慕他們兄妹感情深厚,唯獨馥佩嬤嬤不這麼認為。但凡她聽到了或看到了,也會立刻斥責夏侯紓不懂禮儀,不知廉恥,然後還要稟報給鍾玉卿,總在她們母女、兄妹培養感情的道路上橫插一腳。
很多時候,夏侯紓都想不明白,馥佩嬤嬤到底是他們家的老僕,還是她的教養嬤嬤,總是冷著一張臉管這管那。可就算是教養嬤嬤,也只會期望自家姑娘端莊、體面、大方,傳出個好名聲,而馥佩嬤嬤卻恰好相反。
就說今天這事兒吧,整個越國公府的人都知道云溪跟了夏侯紓多年,主僕二人情同姐妹,連在府中待了十幾年的老媽子也得客客氣氣地她叫一聲“云溪姑娘”,而馥佩嬤嬤卻依然下了重手,絲毫不留情面。
打狗還看主人呢,何況馥佩嬤嬤明明就知道云溪是夏侯紓信任的人,如此公報私仇,分明就是在打夏侯紓得臉。
夏侯紓尋思著自己出生沒幾個月就被送往泊雲觀了,八歲了才得回家,在府中住了這麼多年,未曾受過馥佩嬤嬤半點恩惠,不至於欠她什麼。平時也鮮少在馥佩嬤嬤面前晃悠,更不可能得罪她。如今無端被馥佩嬤嬤厭惡,甚至還牽連到自己身邊的人,她口中便有一口怨氣怎麼也咽不下。
往日種種歷歷在目,夏侯紓越想越氣,恨不能立馬尋個由頭把馥佩嬤嬤教訓一頓。但是此刻云溪的臉還腫著,她也懶得跟她計較。
“嬤嬤過獎了!”夏侯紓的語氣十分冷淡,說完便扶著云溪進屋去。
望著夏侯紓頭也不回地和雨湖扶著云溪進屋了,馥佩嬤嬤也不生氣,悠閒自得的轉身往外走。
夏侯紓轉身時正好看到馥佩嬤嬤驕傲而筆挺的背影,不由得罵道:“老虔婆!我遲早得收拾她!”
云溪並未覺得寬慰,直到馥佩嬤嬤徹底離開了視線,她才小聲說:“馥佩嬤嬤平日待人極好,今日不過是奉了郡主的命令,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下手重了些,姑娘不必記掛在心上。只要姑娘平安無事,我便知足了。”
夏侯紓心中既心疼又愧疚,只覺得眼睛澀澀的。明明是她闖了禍連累了云溪,如今卻要云溪來安慰她。可是看到云溪那半張打得跟豬頭一樣的臉,她又怒火中燒,怒道:“你是不是傻?這個時候還替她說好話做什麼?是嫌她打得還不夠用力嗎?”
云溪立即捂著臉抿了抿嘴唇。
夏侯紓立馬就心軟了,輕輕扶了云溪腫得老高的左臉,仔細瞧了瞧,柔聲道:“疼不疼?”
云溪憨憨的笑了笑,說:“也就看著嚇人,其實早就不疼了。”
云溪這丫頭雖然平時嗓門大了點,卻是個單純的姑娘,毫無心機,對自家主子更是百般維護。夏侯紓想著自己身邊有個這麼貼心的人,瞬間便覺得馥佩嬤嬤算不上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