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花園裡花木繁盛,蝴蝶翩飛,花香與酒香混成一片。走得近了,便見園子裡的長亭下坐了十來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大家正望著洗星池搖頭晃腦的吟詩作賦。而夏侯淵則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喝著茶,偶爾與上前恭維的年輕少年交談幾句,神情溫和得像個儒者。
夏侯紓停住腳步,躲在一片綠蔭裡仔細辨認起來,亭子裡除了幾個有點眼熟的世家子弟,還有幾個作儒生打扮的面生的少年,唯獨沒有王丞相家的嫡子王昱坤。
看來訊息有誤啊。夏侯紓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不過王昱坤估計也在慶幸自己沒來,因為殺敵無數的夏侯淵居然出了個題目讓十來位青年男子現場作詩。以王昱坤那點淺薄的才學和見解,在這些有真才實學的新科舉子面前,非得顏面掃光不可。
但是夏侯紓還是不理解父親一個鐵骨錚錚的武將為什麼要大張旗鼓地邀請一眾文官子嗣來家中作詩,所以默默地躲到了假山後面靜觀其變。
假山周圍花草茂盛,不大的空間裡放了一張圓形的石桌和兩個石凳,像是為了偷聽亭子裡的講話特意擺放的一樣。最重要的是這個地方離亭子不遠,正好聽得到他們說話,但對方又看不到她們。
夏侯紓在石凳上坐下,隨後又讓云溪去拿一些糕點過來,不然光這麼傻傻的坐著也挺無聊的。
云溪得令,趕緊乖乖按照吩咐去做了。
亭子裡的諸才子興致都很高,尤其是那幾個新科舉子,畢竟得到越國公的青睞對他們的仕途有很大的益處。大夥兒略一斟酌之後,陸續用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大展文采起來,然後互相吟誦和傳閱。
夏侯紓對詩詞不是很有心得,但是聽著父親的那些誇讚之詞,似乎也覺得他們之中有好幾位青年確實才華橫溢。
但越是這樣,她就越是疑惑不解。
兩個堂姐的夫婿中,大姐夫韓廷譽是個能文善武的,只不過他是錦鳳城少城主,沒有武職;已經定了親的未來二姐夫賀子彥是太尉之子,目前在金吾衛中任職,也是個文武全才。為何偏偏她的夫婿要從文人裡面挑選?是覺得她學識不夠,所以挑個滿腹經綸的舉子給她做夫婿?還是說父親希望夏侯氏的女婿要從她這裡開始棄武從文?
眼看著亭中的文人才子們越發熱情高漲,叫好聲一陣一陣傳過來,夏侯紓嘴裡的糕點也漸漸沒了滋味,更沒心思繼續聽下去了。
如此與眾不同的擇婿方式,她有點看不懂啊。
夏侯紓把手中的半塊糕點扔回碟子裡,興致索然地起身走了。
云溪不明所以,只好將剩下的糕點收回食盒裡,跟上夏侯紓的步伐。
夏日裡有著令人難忘的嚴嚴酷暑,卻是絕大多數生命最為旺盛燦爛的季節,滿園的扶桑花、石榴花、芍藥和紫薇爭相競放,奼紫嫣紅,幽香馥郁。夏侯紓沿著花園的另一個方向往前走了一段,便在園子裡漫無目的地轉圈——這是她的一個習慣,只要遇上自己捉摸不透或者沒有把握的事情,就會漫無目的地轉圈圈。
云溪看著自家姑娘的神情十分著急,順手把手裡的糕點交給了一個正好路過的丫鬟手裡,寸步不離地跟著,期待她能跟自己說點什麼。
不知轉了多久,迎面走來一個男子向她們問路。
夏侯紓回過神來看向對方,只見他俊眉星目,身形高挑、氣度不凡,看上去有幾分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男子怕自己唐突了,也不敢直視著夏侯紓,忙低頭自報家門道:“小生王昱楨,當朝丞相是我父親,今日承蒙國公爺厚愛,受邀赴宴,未料府上景觀別緻,一不留神竟然迷了路,還望姑娘幫助指引。”
事實上,王昱楨是今日出門前被弟弟王昱坤拉著去嘗小廚房新為他調製的乳酪。他當時也沒想那麼多,一邊感激弟弟的盛情邀請,一邊喝了一碗乳酪,當時只覺得香甜可口,比往日裡吃過的味道都要好。然而等他到了越國公府,不過半個時辰功夫就開始腹瀉,所以才不停地往茅房跑。
起初,府中的小廝還熱情地領著王昱楨去如廁,可次數多了,不光同行之人嘲笑他有失風度,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繼續麻煩別人,便按著記憶一路找去。豈料越國公府太大,他們所處的前院花園處處都是假山池沼,曲徑通幽,他左拐右拐的竟然找不到原來的路了。
夏侯紓恍然大悟,這才想起方才在亭子裡見過他。之前她調查過丞相府,也知道一些王家的軼聞秘事。這個叫王昱楨的,是王崇厚的庶長子,人品學識都在嫡子王昱坤之上,只因出生不高、生母早亡,再加上現在的主管內宅的明嘉郡主厲害,一直得不到王丞相的重視,反而對資質平平的王昱坤寵愛有加,以致王昱坤恃寵生嬌,養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惡霸性子。不過眼前這個王昱楨,倒有幾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夏侯紓對他頗有好感,便追問他要去哪裡。
本來吃喝拉撒都是人之常情,但是當著兩位姑娘的面,王昱楨說得含蓄。夏侯紓細聽之後,又見他不時用手去摸自己的腹部,面部表情也很是微妙,忍耐得很辛苦,才知道他吃壞了肚子,想找個地方如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