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羊脂玉牌和陵王府這條線索,夏侯紓喬裝打扮後在丞相府附近蹲守了好些天,終於取得了重大突破
丞相府的一個車伕喝醉了酒,曾向旁人提起易舞生前有一個貼身婢女名喚銀香,年紀與易舞相仿。銀香的長相不算出眾,貴在腦子機靈,辦事穩妥。易舞初入丞相府時,銀香便跟在她身邊了,一直忠心耿耿,因而深得易舞的信任。
奇怪的是,易舞死後,銀香卻突然失蹤了。這些日子,丞相府的人也在暗地裡找她。
夏侯紓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里居然還會有漏網之魚,真是天助我也!
她因此高興得一個晚上沒睡好。
有了新的線索,夏侯紓的思路也就更清晰了。
很快,她便在漱玉閣的後廚裡找到了那個叫銀香的婢女。
漱玉閣是京城最大的青樓,平時客流雲集,龍蛇混雜,因而請了許多門房和護衛,想進到後廚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為了能成功混進漱玉閣的後廚,夏侯紓花了兩錠金子買通了每日給漱玉閣送新鮮蔬果的一對老夫妻。
老夫妻中男的姓邱,女的姓胡,面容和善,一看就是個很好打交道的人。夫妻二人雖然與漱玉閣做著生意,卻完全沒有其他商人的圓滑與世故,想來這也是漱玉閣選擇與他們做生意的原因。
夏侯紓打聽到邱姓老夫妻有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兒,於是她就扮作他們的女兒,謊稱平時來送菜的胡大娘得了風寒不便出門,邱大叔一個人運送不了那麼大批次的蔬果,所以跟著過來幫忙。
邱大叔天天給漱玉閣送菜,門房自然是認識他的,並未過多刁難,只不過看到他身後跟著的陌生女子時,還是例行盤問了一番。
夏侯紓此時身著一身淺碧色粗布衣裳,簡單的髮髻上插著一支木製的髮簪,臉上也特意抹黑了些,目光怯懦,看上去就是一個常年勞作的農家女的樣子。門房不疑有他,按照慣例盤問了幾句就沒了興趣,但卻半是調侃半認真地叮囑邱大叔千萬要看好自己的女兒,畢竟這漱玉閣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所居之地,別被不長眼的恩客當成了這裡的姑娘給調戲了。
邱大叔連忙道謝,轉頭招呼夏侯紓將木板車上的蔬菜搬進去,他自己則殷勤地陪著負責採買的廚娘清點貨物。
夏侯紓是習武之人,力氣比普通女子大些,搬幾筐蔬菜完全不在話下。她一面隨著邱大叔的指示將新鮮蔬菜一筐又一筐的搬進廚房,一面藉機留意廚房的情形。
廚房裡大約有十幾個人,有的洗菜、有的切菜、有的炒菜、有的裝盤、有的端菜,大家各司其職,雜而不亂。眾人都忙得腳下起風,沒人注意到邱大叔是否帶了個女兒來。
夏侯紓瞧了半晌,也分辨不出哪一個是銀香。
等到夏侯紓搬第四筐蔬菜時,突然聽到廚房裡傳來一陣咒罵聲。她循著聲音的源頭看過去,便見不遠處的灶臺旁圍著幾個五大三粗的胖廚娘,她們正對著灶臺口的一個小小的身影虎視眈眈,不時破口大罵,內容極為難聽。再仔細一看,她才發現灶臺前蹲著一個衣著粗陋且滿身油汙,頭髮也亂糟糟的年輕女子,此刻正一個勁地往灶孔裡面添柴火。
邱大叔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抑或是不想惹事上身,對眼前的欺凌與咒罵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自顧自地搬著蔬菜,陪著笑請管事的清點和簽收,生怕晚了就會生出事端來。
夏侯紓既然扮作邱大叔的女兒,自然也不敢添麻煩,所以她儘量不正眼去瞧那邊,繼續搬著菜,把事情的原委聽了個大概。
只聽一個滿臉橫肉的廚娘戳著粗布女子的臉惡狠狠地罵道:“好個下賤蹄子!你以為在大戶人家當了幾天丫鬟,你就是主子了?依我看,你就是個命賤的廢物,天生的奴才命!”
旁邊另一個稍微瘦一些的廚娘也跟著罵道:“要我說,說她是奴才都是抬舉她了,給我端洗腳水我都嫌晦氣!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阿貓阿狗,在廚房裡待了這麼久了,連個火都看不好,半點用處都沒有。這樣的人,還敢說自己從前在大戶人家當過差,試問哪個大戶人家敢用?”
“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來的野丫頭,盡會做夢!”胖廚娘很是認同,隨後她故意提著嗓子說,“你若是真有本事,何必到這腌臢的廚房來添亂?賣身去前面院子裡當個花魁娘子不好?再不濟,去伺候花魁娘子洗澡梳頭也行,把娘子們哄高興了,說不定哪日花魁娘子贖身從良,或是給哪位大官人做了妾,你還真能跟著到大戶人家做丫鬟。”
旁邊圍觀的人聞言紛紛嘲笑起來。
胖廚娘尤不解恨,又瞪了那粗布女子一眼,見她還在抽泣,面上不喜,突然掄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打下去,唾罵道:“哭!一天天的就會哭,奔喪呢?這麼要臉皮,怎的不一頭撞死了輕鬆?”
粗布女子大概是被罵得太傷心了,突然又捱了打,整個人都失去重心跌倒在灶臺前,亂糟糟的髮絲立刻被灶臺裡的火苗舔了一簇,一股燒焦的氣味瞬間四散開來。她本人也被火苗嚇得大叫了一聲,連忙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將火苗熄滅了,但她身上原本就破爛的衣裳更加凌亂,裸露在外的面板上全是深淺不同的傷口,看不出是被什麼弄傷的,但是時間都不長。
旁邊的人看著粗布女子的樣子,大概覺得她很滑稽,接著又是一陣大笑。隨後胖廚娘直接一記飛腿踹在她的腰間,疼得她眼淚嘩嘩直流,雙手捂著腰部縮成一團。然而她還是不敢反抗,只得忍著痛,趕緊起身,跪在散亂的柴火上一邊低聲抽泣,一邊苦苦求饒,然後又在廚娘的呵斥中繼續往灶臺裡添柴火。
如此忍辱負重,確實不簡單。
夏侯紓將一切看在眼裡,越發相信那個粗布女子就是易舞生前的侍女銀香,而她寧願藏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過著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只能說明她身上確實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肯定與易舞的死有關,不然她就不會突然離開丞相府。
夏侯紓將一切看在眼裡,卻並不打算此刻為銀香打抱不平,而是籌謀著等到她走投無路了,再給她指條明路。畢竟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更容易擊潰心理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