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氏鐘鳴鼎食之家,人才輩出,深受朝廷器重,為南祁的安定與強盛立下了不朽的功勳,可謂滿門英豪,光耀千古。
夏侯氏先祖夏侯光乃南祁開國功臣,世襲一等越國公,他的英名永載史冊,身後更是得以配享太廟,為後世子孫所敬仰。
現任家主夏侯淵,膽識過人且驍勇善戰,是當今朝廷的肱股之臣,奉旨都督赤羽軍西郊大營事務,在朝中和軍中素有威望。
夏侯紓作為夏侯淵與宣和郡主的掌上明珠,生來便如天之嬌女,從來都是她不找事,事不找她,很少會有什麼擺不平的煩心事。因此,她自然對求神拜佛這種事並不感興趣,更加無心欣賞這佛門淨地的雅緻與肅穆。
但是云溪不一樣。她只是一個小小婢女,生死榮辱全在主家的一念之間。平時夏侯紓說話沒個分寸也就罷了,可眼下當著鍾玉卿的面,她絕對不敢任由夏侯紓胡言亂語失了大家閨秀的風範和氣度,不然不光主子沒臉,她這個婢女也要跟著遭殃。
云溪見夏侯紓依舊滿臉不服氣,不禁面露憂色。她思索了片刻,繼續半哄半騙道:“我知道姑娘行事磊落,遇事有擔當。可郡主近來心情不佳,氣色也不太好,你就當為母盡孝,別再折騰了。”
夏侯紓瞥了一眼云溪,心中明白,她作為丫鬟,既要順從自己的意願,又得顧全母親的指示,的確是左右為難。
她又何必為難云溪呢?
夏侯紓撇了撇嘴,轉過身繼續默默地向前走去。可沒有幾步,她又想起母親近來的狀態,不禁眉頭微蹙。
“說起來,母親近來的行事風格,確實有些反常。”夏侯紓小聲嘀咕道,“她明知我對進香拜佛這等子事不感興趣,卻堅持要帶我來進香,十分不符合她平日開明的性格。”
“還有這護國寺,雖然聲名遠揚,但是上山的路只有一條車道和一條崎嶇的山路。我們在山腳下就聽到有人說上山的路塌了,山路溼滑,十分危險,他們甚至還好心勸我們最好不要強行上山。可母親卻對所有人的勸告置若罔聞,更是不顧眾人的安危,執意要上山。我思想來想去,也琢磨不出究竟是何緣故。這太奇怪了!”
云溪也隱約察覺到此行可能沒那麼簡單,但夏侯紓這麼聰明的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她的腦袋瓜子又怎麼能參透呢?
與其胡思亂想徒增煩惱,倒不如什麼都不要想、不要問,本本分分地按著主子的吩咐做事就好了。
不過,夏侯紓問了,云溪也不能假裝沒聽到。她只好憑著直覺猜測道:“或許是大公子的生辰快到了,郡主心裡難過,所以才提前來護國寺祈福吧。”
夏侯紓聞言怔住,腳下也停住了。
是啊,這麼重要的日子,她怎麼能忘了呢?
夏侯紓回過頭,目光再次落在鍾玉卿的身上。這些年來,母親雖然強撐著體面,努力讓自己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但人還是一年更勝一年的憔悴了下去。反倒是她這個做女兒和妹妹的粗心大意了,差點忘了四月初七是大哥夏侯翖的生辰。
算算日子,也沒幾天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那位如天之驕子一般的大哥,夏侯紓又覺得心裡一陣苦澀,連呼吸都不痛快。
夏侯紓上面共有兩個兄長,即夏侯翖和夏侯翊。
大哥夏侯翖,自幼便天資過人,善謀略,通武藝,一杆長槍舞得出神入化,小小年紀就跟著父親在軍營裡打磨,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先帝在世時,曾誇他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將才,因而對他格外看重,常常宣他入宮與眾皇子讀書習武。
在父親和先帝的栽培下,夏侯翖很快就嶄露頭角,成為朝廷和軍中備受矚目的新星。他常常隨父出征,屢建奇功,其威名在軍中傳頌,成為士兵們敬仰的物件。
二哥夏侯翊,丰神俊朗,聰慧睿智,是京城裡有名的錦繡公子,憑著高貴的出身和英俊的面容贏得了京中無數女子的芳心。然而,他卻始終保持著一份淡然與疏離,萬花中過,片葉不沾身,讓那些對他魂牽夢縈的女子彷彿活在夢裡。
在外人看來,越國公府聖恩眷寵,富貴滔天。越國公的子孫個個才華橫溢,出類拔萃,可謂玉樹盈階。
縱觀整個京城的勳貴圈子,越國公府已算得上是非常圓滿。
然而,月滿則虧,慧極必傷。
景泰十七年秋,十七歲的夏侯翖隨父親北上抵禦北原國的入侵。
那是夏侯翖第四次上戰場,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然而,命運卻對他開了殘酷的玩笑。在一片混沌的戰場上,他率領五百赤羽精騎打算包抄敵軍後營,不料卻中了敵軍的埋伏,下落不明。
自此,這個曾經輝煌一時的將門世家,被一層慘淡的陰雲籠罩。
夏侯翖的離去,如同一顆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突然熄滅,留下無盡的黑暗和哀痛。時至今日,人們每每提起當年的那段往事,依然唏噓不已。
夏侯紓慢慢將自己的思緒從那段悲痛的記憶中拉回現實,暗自嘆了口氣。隨後她側過臉,輕聲吩咐云溪:“記得為我準備好紙筆,我要抄寫一本《阿彌陀經》,等大哥生忌的時候一併燒了。”
云溪聽完卻露出滿臉的詫異,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好奇地追問道:“姑娘先前不是不信神佛嗎?怎麼突然又要給大公子抄寫經書了?”
夏侯紓抬眸望向遠處若隱若現的廟宇一角,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喃喃道:“我雖然不信,但如果這樣能讓我大哥得以安息,我也願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