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扶蘇想起心事來,不覺出了神。
白芍是這裡的一等大丫鬟,當仁不讓的對主子的身體最上心。她託了個盤子推門進來,小心的將托盤上的一盅燕窩粥和幾樣小菜擺好了,輕輕開口道:“姑娘,您且吃些兒東西罷。”
白扶蘇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問道:“白芍,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白芍答道:“馬上就到亥時。”她邊說邊拿起了精巧的小銀勺子,將雪白的椴蜜加進粥裡:“您有心事,奴婢知道。這燕窩是夫人才讓方嬤嬤拿過來的,說是貢品哩。”
“這是莊子上今兒才送來的新鮮青菜,奴婢特意叫他們不加葷腥,怕姑娘沒胃口,只使香醋麻油拌了,且是味兒好呢。那是醬青瓜和十香豆乳,還有剛蒸出來的乳餅。您吃吃看?”
白扶蘇懶懶的看了一眼,隨意的拈起勺子喝了兩口粥,夾了幾筷子菜便罷了。白芍正待撤下去,白扶蘇道:“且不必撤,你就吃了罷。這燕窩粥還是滾燙的,沒的浪費東西。”白芍謝了恩,將飯菜一頓吃完。
白芍正吃得高興,只聽白扶蘇幽幽的道:“白芍啊,姑娘我才發現我原先把很多事,都想得過於簡單了。事到如今,我居然有些兒怕了呢。”
白芍嘴裡塞著乳餅,嘴巴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說道:“您怕什麼吶?老爺官這麼大,您又是這府裡頭的嫡長千金,就是以前那些橫行無忌的大掌櫃子們,如今也都懼怕您哩。”
一陣晚風從窗戶吹進來,直吹得燭火晃了幾晃,在牆上閃動著斑駁的影子。扶蘇苑已是一片沉靜,只聽見外頭有守夜的小丫頭們低語著家務之類,屋裡卻聽不太清楚。
白扶蘇盯著跳動的燭火,沉靜的說道:“不然。你家姑娘我如今只是個深閨女子。很多外頭的事都不清楚。還有,你方才提到那些大掌櫃子們其實也未必就怕了我,現在不過是舉止稍微嚴謹些,叫我拿不住他們甚麼罷了。”
今日下晌在解元街“香翠居”裡,王素梅後來的那番話著實驚到了唐衣:原來洛姨娘每月來一次,有時候是與府裡頭那些生意上的掌櫃手下相見;甚至偶爾見完了,還要與那上門來的西戎商人康旭密談片刻。
既然大管家李義都是康旭的手下,侍郎府豈非在那西戎商人面前一覽無餘了?李義有個心腹叫順兒,乃是他收的義子,王素梅卻說見到他對了康旭喊“叔爺”。
最重要的是,那丫鬟還說:感覺老爺對此都心裡頭透亮的。
白扶蘇只覺得彷彿有張無形的大網,將侍郎府緊緊的籠罩其中。府裡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是那怪手暗中窺測的獵物。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前世自己只安心在深宅大院裡做女紅,討好繼母了事。從未想過這表面的尊榮富貴背後,竟有如此多撲朔迷離的事情。
爹爹真的知道這些麼?
那王素梅是洛安然的大丫鬟,經常與他們打交道的。她嘴上雖形容不上來,但她的感覺不會出錯。既說白大人知道,那便至少有十之六七定是如此。
自己父親乃是東華國工部侍郎,正二品大員,掌管的工部為管理東華國工程事務的機關。職掌土木興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寢供億之典。凡東華國之土木、水利工程,軍器、軍火、軍用器物等,以及礦冶、紡織等官辦工業無不綜理,並還主管著一部分金融貨幣和統一度量衡。
所以說親爹白雲起這個工部侍郎,可是當之無愧的東華國之一國支柱。
白扶蘇想至此,頓感一陣心悸,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另外還有件事,白扶蘇當時只覺得氣憤,如今想來更是疑竇頓生:母親甦醒過來後,方嬤嬤派人去稟報了父親。但當父親來看望母親時,那神情分明沒有喜歡的顏色,勉強的很。
只差沒在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我很不高興”這幾個字了!
即使爹爹偏心姨娘,也不至於寵妾滅妻到這般地步吧?
說到那個妾,白扶蘇記得在夢裡頭前世時,洛安然入府帶的是一兒一女,那個叫白繼祖的男孩比自己小兩歲。但如今進府的洛姨娘,兒子卻年方三歲,直到如今才又懷孕。
人生的軌跡,彷彿已在悄然之中無聲改變。
白芍已吃光了餅菜,正在滋溜滋溜的喝粥。這丫頭,因為這吃相不雅被方李嬤嬤使筷子將手都敲過多少遍了,卻總改不了這在老家時候兒的喝湯習慣,稍不留神就又忘光了。
見到姑娘的眼光飄了過來,她才恍然驚覺,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拿起帕子抹抹嘴角,隨口道:“姑娘,奴婢覺得您且儘管放寬心了去。再不濟還有夫人呢。就是夫人不管事,還有忠勇侯府哩。現今蘭侯爺就是您的大舅舅,咱有甚麼可怕咧?”
說完,白芍一口將粥喝畢,心內感嘆:不愧是能做貢品的血燕,可真好喝吶!自己跟了大小姐,一個小小的奴婢也能喝到這個,可是天大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