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陛下在廣東,臣如何能夠給陛下去信請求此事?”陳立傑說道。當時也有同鄉勸他求皇上或者其他人出手相助,但當時允熥在廣東,皇太子年紀又小,他又從未接觸過幾位王爺,更不可能向皇后或公主求助,只能作罷。
“好在現在也不晚,你好好讀書,考個舉人或者入國子監、入講武堂,將來當了官就可以讓那家人取消同那舉人的婚約了。”允熥出聲安慰道。他也不打算戳破這個幻境。
允熥又安慰幾句,就要讓他退下。可就在陳立傑行禮的時候,他腦海中忽然閃過剛才他說過的一個詞,忽然說道:“且慢!”
“陛下何事?”陳立傑愣了一愣,問道。
“你剛才說,此事發生的時候朕正在廣東?”允熥盯著他的臉說道。
“是,陛下。”陳立傑答道。
“你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認得了這麼多字?”允熥很驚訝。
他原本以為此事發生在四年前,三年多認識這麼多字雖然對一個從前大字不識一個的成年人來說很困難,但也並非不可能實現;但是現在得知,他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這說明他不僅很有毅力,也非常具有讀書的天分。
允熥頓時起了愛才之心。陳立傑又會武藝,又如此具有讀書的天分,正是自己理想中的人才。
不過到底如何安排他允熥思量了一會兒還沒有得出結論。這樣的人最適合的顯然就是鎮守一方,但自己總不能直接任命一個侍衛鎮守一方。
“陳愛卿。”允熥說道。
“臣在。”陳立傑答應。
“像你這樣喜好讀書的侍衛朕還是頭一次見到,若是那幾個王爺都和你一樣喜好讀書就好了。”允熥笑道:“朕決意將你調到朕的身邊為侍衛,你可願意?”
“臣願意!”陳立傑馬上躬身行禮。他當然知道,在允熥身邊為侍衛,將來就有被派出去為將的可能,那就是真正的官了。若是當了官,即使只是武將,也比能不能當官還不一定的舉人要地位更高,他就有可能讓那家人回心轉意,重新答應將女兒嫁給他。若不是此時在馬背上,他一定會跪下行禮。
允熥隨即將李波叫來,對他吩咐道:“以後將陳立傑調入朕的親隨侍衛之中。”
李波偷偷看了陳立傑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答應下來。
將此事定下來,允熥也就不再關注他,但也不能就這麼返回馬車中,只能繼續騎著馬前往下一個地方。
這一行人很快出了城,向城西南走去。過不多時,見到不遠處的天空飄來黑色的煙霧,一開始極淡,可越往前走,煙霧越是濃密,似乎連天空都被染成了黑色。仔細聞空氣中的味道,似乎還能聞到酸味。
但允熥的臉色卻越來越是欣慰。他甚至想要張開懷抱擁抱這些黑色的煙霧。
這些煙霧,都是設在京城西南梅山鐵礦附近的鋼鐵廠排出來的。這些鋼鐵廠自從開設的第一天起,就不斷向空中排放這些黑色的煙霧,汙染空氣,若是在21世紀,這必然屬於要被關停的鋼鐵廠,就算你再有人也不成;但是此時在允熥眼中,這些煙霧是國力的象徵。歷史上的19世紀,正是伴隨著倫敦上空越來越濃密的煙霧,不列顛成為世界頭號強國,無數從產生這些煙霧的工廠中生產出來的鋼鐵變成了一艘艘軍艦、一支支火槍、一門門大炮或一段段鐵軌,成為不列顛維持世界霸權的一部分。
已經有過大臣向他反映鋼鐵廠的汙染事情了,但他統統不予理會。他就是不對文官系統進行改革,不進行對外擴張,也絕不會停下鋼鐵廠的。鋼鐵廠與格致院,是他現在最重視的兩個機構。
不一會兒,允熥來到鋼鐵廠院落的大門前,已經提前一刻鐘得到侍衛通知等在門口的穿著正九品官服的人見到這一行車駕,都沒有辨認皇帝在何處,就跪下說道:“臣提調梅山鋼鐵廠大使李約布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說著,恭恭敬敬的磕了九個響頭。
“你起來吧。”允熥從馬上下來,將已經有些歪的帽子正了正,說道。
待他站起來,允熥也不廢話:“你給朕帶路,朕要進去看看。”
“陛下,”李約布本來還在見到皇上的激動中,聽到這話慌忙說道:“雖然現在天氣已經非常寒冷,但鋼鐵廠內因為高爐之故,仍舊十分炎熱,不比三伏天要差,陛下豈能入內?”
“陛下,既然鐵廠內十分炎熱,陛下還是不要進去看了,在外面聽李大使介紹便好。”李波走上來說道。
“朕知曉鋼鐵廠內十分炎熱,但朕一定要進去看一看。”允熥又轉過頭來對李約布說道:“四年前朕初設鋼鐵廠的時候也曾進去看過,不必擔心朕承受不住。你只管帶路。”
李約布不由得抬起頭來看了允熥一眼,隨即又馬上低下頭去,頓了頓說道:“是,陛下。”幾個侍衛聽他說了,也不敢再勸。
李約布帶領眾人走到車間門口的一間屋子前,轉過身說道:“陛下,諸位侍衛,車間內人員眾多,還有一些懸在半空的設施,十分危險,請陛下務必戴上鋼盔,不然臣萬不敢帶陛下入內。”
“此外,陛下所穿的御衣下襬太過寬大,在車間內十分不便,臣冒昧請陛下換一身衣服。”
“大膽!”有一名侍衛馬上呵斥道。
“哎!”允熥阻止道:“李大使也是為了朕的安全考量,不僅不應訓斥,反而應當獎賞才對。”
“朕換一身衣服也沒什麼了不得的。黃路,將朕從宮裡帶出來的衣服拿來,朕換上。”
黃路應聲拿著包裹走過來,李約布帶領他們走進屋子,允熥在黃路的服侍下換上這身短打扮的衣服。
李約布又對侍衛們說道:“諸位侍衛的衣服的下襬也有些長,請換一身。”
“這還長?”有人嘀咕道。他們穿的自認為已經很短了。
但這時有一個渾身冒汗的工人從車間內走出來,眾人見他上身只不過是一個無袖的薄褂子,下身只有一條長褲,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穿,頓時知道他們穿的衣服確實長了,只得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