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小木幾,幾塊碎花糕,熱酒一壺煙嫋嫋。
月小毒倚著陳玉知伸出玉手,任憑雪花飄落在自己手中,小泥鰍盤在她肩頭,時不時還會蹭一蹭丫頭的臉頰,她笑道:“小泥鰍,從前在八荒嶺你見我就跑,怎麼如今這般黏人?”
它自然無法言語,只得用黑豆小眼瞅著對方,看上去似是在解釋什麼一般。
她替陳玉知倒了杯酒,言道:“小哥哥,這杯酒就當作替我踐行吧……”
這酒有千萬種,說各地而不同,卻都是以豪情奔放而飲之。
人生少有踐行酒,況妻此行無歸乎?
陳玉知心中絞痛不已,思緒已然昏天暗地。亂了方寸不打緊,找不到方向才傷腦筋,既已坐實夫妻之名,此番情絆又怎是三言兩語可以釋懷?
青衫不是陸地神仙,就算是又能如何?無非“流淚”二字而已。
見陳玉知不說話,月小毒卻是格外釋然,她貼緊夫君,又再使了些力氣,似乎想再貼緊一些,言道:“小哥哥,小毒喜歡你,小毒明白你,至情至性是你的好卻也是你的累,那日拒絕你並不是小毒不願嫁給你,而是害怕今日這般淒涼的場景出現。小哥哥雖然平日裡灑脫豪邁,卻也是個多愁善感的傻瓜……”
熱酒已涼,陳玉知摟著伊人卻不敢再多瞧一眼,言道:“小毒,是我沒用……救不了你。”
“小哥哥,你能再替我畫一次眉嗎?”
柳枝在青衫手中顫抖不已,柳葉眉成了波浪一般,小丫頭雖然瞧不見,卻覺得此時的彎眉一定勝人間無數,她言道:“小泥鰍,替我照顧好他。”
小泥鰍頭一次發出了嗚嗚低鳴,漫天飛雪中淒涼至極。
陳玉知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淚流如泉湧一般,止也止不住。
寨牌樓上,過道之間,三人並肩而立。
蘭姨婆掩面痛哭,滇南飛絮自古便不是好兆頭,她眼睜睜瞧著小丫頭氣息越來越薄弱卻無能為力,這般心酸說哀還少了些寒,說悽還少了些悔,難以言喻。
茅山小道勾著花骨的肩膀,就這麼瞅了遠處許久,嘆道:“小骨頭,你可知我平日裡為何會與你玉知大哥拌嘴了?”
花骨乃是少年郎,經歷尚淺,瞧不得這般折磨人的場景,緊咬牙關,言道:“以前不知,現在明白了!”
“小哥哥,謝謝你……”
兩人對視許久,待到青衫欲吻時,小丫頭已然閉上了雙眸。
陳玉知以劍指抵破胸口,抵了一個又一個血洞,卻仍然無法喚醒陳胤偵。
那一日青衫摟著月小毒直至暈厥,紛飛雪舞火螢繞,河畔落雪齊白頭。
深遠之處有聲哀嘆。
此生若是君在側,何須淋雪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