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執安一身灰色的長衣,長髮被紮成馬尾束在腦後。
此時陳執安正在看著她,眼神卻不如徐溪月想的那般,也沒有方才在工房中看到銀票時的貪婪與迷離,反而也有幾分清澈。
徐溪月心中輕咦了一聲,旋極又想起陳執安的年歲來,想起他比自己還要小上三歲。
“十七八歲的年紀,不曾讀書,又出來討生活,比起女人,自然要更喜歡錢財一些。”
徐溪月這般想著,又朝前走了幾步,指了指這僻靜的小巷。
“從這裡過去,就是興元街,再往前就是西慶街,陳公子陪我走上幾步?”
徐溪月說話極有禮貌。
可她說完這句話,不等陳執安答應,便自顧自的往前走。
陳執安知道這大約是她如今在徐家掌權,養出的威儀,他也早有準備,畢竟未曾出嫁的女子,自然不會輕易邀請他上她的轎子。
於是他也跟上徐溪月,不曾落後,與她並肩而行。
徐溪月身上散發著一股香氣,頗為好聞,令陳執安不由自主的聳了聳鼻子。
這徐家小姐皺了皺眉頭,卻仍然開口說道:“陳公子的父親是讀書人,陳公子為何不曾讀書科考?”
徐溪月當了免費的保鏢,陳執安自然不介意與她多聊幾句,笑著說道:“我之前也曾讀書,可後來落了一次水,雖然僥倖保下了性命,之前作的學問卻已經忘光了……再加上我家父親說……當今世道讀書當官都稱不上出路,捨棄也就捨棄了,莫要捨棄重要的東西便是,所以我就不讀書了。”
“什麼是重要的東西?”徐溪月腦袋微微側過來。
陳執安笑呵呵說道:“我也不懂,他只說有兩樣東西讓我絕不要丟棄,一個叫良心,一個叫勇氣。”
徐溪月終於完全轉過頭來,看向走在他身旁的少年。
陳執安不曾看他,只是看著去路。
二人身旁新桐提著燈籠,也覺得陳執安的父親確實是讀書人,有讀書人的堅守。
他們就這樣走了些時間。
陳執安似乎對豪奢富足的徐家,對眼前的美人並沒有什麼興趣,又或者是因為膽怯,一語不發。
徐溪月也一語不發。
新桐聰敏,打破沉默,道:“陳執……陳公子,二百兩金子很多,可其實又不多……你接了繡球,如果你再有些勇氣,就能朝前邁出一大步去,區區二百兩金子,又值當什麼?”
“小門寡戶,沒見過這麼多金子是應當的,好教你知曉,我徐家的買賣遍及整個蘇吳州,甚至在江槐州、新山州、青川州……甚至京城都有生意,你為了那點蠅頭小利,卻不知自己捨棄了一片海。”
“要我說,陳公子,你便退了那二百兩金子給周修景……”
“二百兩夠了。”陳執安擺了擺手,打斷新桐,臉上滿是滿足:“二百兩金子,我婚娶之後再買幾房小妾都夠了,再說我已經答應了周公子……又怎麼能出爾反爾?”
“周修景威脅你?”新桐道:“不用怕,我徐家養了不少武夫,派幾個護持你就是,你剛才也說勇氣不能丟,怎麼遇上事反倒這麼膽怯?你父親白教你了?”
陳執安頓時有些急了,收斂臉上的笑容,氣沖沖說道:“你們好生無禮,難道還要逼人強行成婚不成?”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僻靜的小巷,來到興元街,街上也已有了些稀稀拉拉的行人,再往前便是西慶街,穿過西慶街就到了岐黃街。
陳執安終於有些放下心來,如果鄭流或者吳佩林真就看中了這兩百兩金子,心中就算有了歹意,大約也不敢在這街上當街行兇。
自從大虞國的鄰居——如日中天的大息分崩離析,分裂成為三國,大虞吸納了從大息入虞的有才之士,國力越發強盛,位列七國第二,即便當今天下,大乾國依舊是霸主,可大虞蘇吳州的繁華也是當世少有。
繁華之下自有法度,蘇南府不是邊境之地,也不是西北貧瘠之地,就算是陳執安親眼所見大打出手的兩名遊俠兒,不過一日,也被官府捉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