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太多的苦難,見過妖族圖虐人類時的樣子。他不是心慈手軟之人,雖然二先生告誡過他,莫要以殺止殺,可他做不到。
他這輩子,除了要與天爭命以外,還有一分執念。
不讓妖族踏過白虎城一步……
殺生為惡,以殺止殺亦為惡也。
崔器很清楚,他已墜入無限迴圈的深淵。除非他能放下刀劍,放下積攢數千年的恩怨。
很顯然,他不想。即便他應該是這方天地裡,最應該保持中立的那個人。
生於斯,長於斯,漸習為人。耳所聞,目所見,亦無非人事。
崔器一直把自己當成人,那麼做事當做人事。至於對錯,善惡,且從人來看。
角度不同,看到的結果自然不同。崔器不認為殺妖是惡,不認為哪裡有做錯。
五層塔的世界中,崔器一生守在白虎城,大小戰陣無數,戰功赫赫。
可即便再多戰功,也無法讓他勘破眼前世界。
這裡的世界太真實,真實到血是熱的,雪是冷的。人也好,妖也罷,都在做他們該做的事……
八百年,彈指一揮。
崔器老了,挺直的脊背彎了。曾經的面如冠玉,在風雪下堆成了褶皺。
風燭殘年的孤獨老人,依舊立在城頭上,手裡杵著斑駁鐵刀,遙望遠方……
通天塔下,月落日升,映出耀眼的金銀之色。
塔下的人已然不多,只有數人還在堅守,仰望著黃光依舊。
頭在五層,三驢子早就不擔心能否考進書院,他現在只擔心,崔器能否活著走出通天塔。對三驢子來說,人若沒了,考進書院還有何用。
玉青黛的臉色發白,即便蘇木命人送來白狐裘披風,如此寒冷的夜,也非普通女子能扛過去的。
軒轅紫衣倒是看不出有啥變化,她的臉一直是那麼冷。
鐵山搓著手,很是焦急地說道:“先生,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怕俺們頭,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李四空皺眉道:“按理說,這麼久應該失敗了。可為什麼沒有被丟出來,這很說不通。”
這種情況,蘇木也是頭一次見。他猶豫,是否應該出手干涉。
通天塔對學子來說,算是一處危險不大的修行地。這裡,可修身,也可修心。
他若強行打斷,對考生來說,很有可能得不償失。
“我的天,這都一宿了,人還沒出來。”
“塔裡可不供飯,那小子打算在裡邊常住嗎。”
吃飽睡好的考生和學子們,再次出現塔下,說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那些話。
當然,也有明白事的。一大早便端來熱粥,讓幾位吹了一夜寒風的,暖暖身子。
鐵山一邊吸溜著熱粥,一邊自言自語道:“頭,等俺喝飽了就進去救你……”
軒轅紫衣冷笑道:“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想進去救人。吃你的吧。”
鐵山瞄了一眼大長腿,憨聲道:“若不是要救俺們頭,定然讓你曉得,俺到底有幾斤幾兩。”
“等你吃飽了,本宮倒要稱稱斤兩……”
兩個人在鬥嘴,一旁的玉青黛卻搓著手,哈著氣,來到蘇木身旁,輕聲低語道:“先生,真不用看一眼嗎。”
蘇木皺眉不語,卻見一旁也跟著守了一夜的李四空,指了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