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正廳內,氣氛安靜。
仇天尹已經徹底明白了賈璉的意思,他的心念急轉。
他知道薛家背景深厚,那薛蟠的親舅舅王子騰,已經位列一品武官,是國朝最有權勢的武官之一。
但他其實並不太怕得罪王子騰,說一千道一萬,那王子騰命不好。雖正值年盛,卻是太上皇提拔上來的武官,而今寧康帝親政,明顯有意邊緣化他,否則也不會隔三差五將他扔到邊關去。
說白了,就是王子騰正處尷尬的境地,就算得罪了,也對仇家沒多大的影響。
而這賈璉不同。賈璉風頭正盛,若是今日將之得罪的太死被其記恨上,只怕仇家就算有忠順王府做靠山,未來也不一定好過。
仇天尹斟酌了一下,道:“鎮遠侯的來意下官已經知曉。然我仇家雖然是苦主,卻也無法干預刑部訴訟,因此只怕要讓鎮遠侯爺失望了。
在下官看來,薛大公子在此案中最終是生是死,全看刑部審查之後的結果。仇某即便想要賣侯爺一個情面,只怕也是不能的。”
仇天尹對著賈璉歉然一拱手,言語間卻已經將拒絕之意表達出來。
賈璉微微一笑,這不是已經鬆口了?賈璉仿若會錯意一般,不介意的笑道:“仇大人言重了,仇大人痛失愛子,不追究薛家的過失已經是仁至義盡,本侯如何還敢讓仇大人為薛蟠求情?
不瞞仇大人,本侯此來,除了將那害死令公子的真正元兇送來給仇大人過目之外,便是代表薛家替薛蟠贖罪而來。”
“哦?”
賈璉道:“仇大人有所不知,薛家除了與我賈家乃是世交之外,那薛蟠之母,如今的薛家太太還是拙荊的嫡親姑母。薛家太太明辨是非,為人慈善,在得知兒子犯了命案之後,故是十分痛心。
她還對我說,同為人父母,她深切的知道對仇大人夫婦來說失去兒子的痛苦。然而事情已經發生,她也無法彌補對二位的傷害,卻想著竭盡所能以作補償。“
仇天尹眉頭一挑,他知道薛家世代皇商,肯定很有錢。但要是以為他仇家是那種為了幾兩銀子甘願忍氣吞聲的話,那可就打錯了算盤。
為了兒子的案子,他可是一口氣送了幾千兩銀子出去,就是要讓薛蟠以命抵命!其中的大頭,當然就是請忠順王出面了。
賈璉看著仇天尹的神色,繼續道:“雖然對仇大人來說,這個時候任何補償都是多餘了,但畢竟也是我們惟一能做的。
我聽說仇大人一共有三子,其中第三子年紀雖幼,但天資聰慧,並且與仇大人一脈相承。正好本侯受陛下重託,新建火器營中,尚缺一些基層軍官,若是仇大人捨得,不妨教令公子入我火器營。
旁的不敢說,若是三公子真是可塑之才,本侯可保他三年之內晉位六品武官之職,將來便是達到和仇大人一樣的高度,也並非不可能。”
原本以為賈璉會說補償銀子的仇天尹愣住了,一時間以他的城府都不由得露出驚疑之色:“侯爺此話當真?”
仇天尹雖然對火器營的瞭解不多,但只憑禁衛軍一部的身份,便足以令人知道它的地位。
要知道,天下間最難進的軍隊,便是禁衛軍了。即便是他這樣的禁衛軍中高階將領,也沒有辦法直接安排所有兒子進入禁衛軍,這之中,是要排次序等指標的。
而且,就算他能安排兒子進護軍營,也是從大頭兵做起。
也就只有火器營因為新建,才有不少軍官位置空缺,卻也定然有許多人盯著。只看史家以侯爵之尊,那史鼐夫婦都想將兩個兒子塞進賈璉的火器營就知道了。
仇天尹不意賈璉會拿出這個條件,但在一瞬間,他知道自己心動了。父母之愛子,則為計深遠,對仇家這樣根基薄弱的家族來說,兒子能夠有一個遠大的前程,尤為重要。
“本侯自然不會拿虛言誆騙仇大人。而且除此之外,薛家還願意奉上白銀一萬兩,以作對仇家的補償,只求能夠為薛蟠謀得一條生路。”
賈璉說著,第一次以十分鄭重的神色看著仇天尹:“仇大人想必也聽過金陵四大家族的傳聞,我賈史王薛四家,從開國之初便是姻親世交,百年下來,相互扶持照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那薛蟠雖然不成才,卻是如今薛家嫡脈唯一的繼承人。所以,我們需要他活著。
還請仇大人體諒其中緣由。若是仇大人還有別的要求,也只管說來,我賈家、薛家辦不到的,還有史家和王家,都會一一承辦。”
仇天尹聞言眼皮微微一跳。賈璉的話意思很好理解,答應放薛蟠一條生路,四大家族都承他一個情,若是執意要讓薛蟠死,那就是徹底與四大家族為敵。而他賈璉作為四大家族的一員,即便是被動,也會視仇家為敵寇。
好一個先禮後兵!即便是如此,仇天尹卻無奈的發現,他心中並無憤怒,大概是賈璉將“禮”做的太足了。
甚至,他嘗試站在賈璉的位置上考慮,竟覺得自己要是還拒絕的話,都顯得不識好歹了?
呵呵,明明自家才是苦主好吧!
搖搖頭,仇天尹苦笑道:“非是下官不尊侯爺之意,只是早在犬子身亡之初,下官便已經將此事悉數報之忠順王爺,甚至央求忠順王爺將下官帶到御前陳情。
此時若是反口,只恐忠順王爺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