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平常人稀鬆常見的東西,對於砂櫟來說卻是在難以企及的天邊。
前半生,這二十多年以來,他一直在黑暗中兜兜轉轉,摸爬滾打。如果是對於天生的盲人來說,光明是什麼。他們不知道,也就不渴望。可是,哪怕只見過一秒的光明,再次遁入黑暗後,無論是誰都會對曾經的黑暗難以忍受了。
也許唐三清不知道,他在自己的心裡,到底有多麼重要,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因為唐三清不止是他的光,他的救贖,更是許多人的救贖。
唐三清想要做什麼,他會幫他去做;唐三清想要成就什麼大業,他會幫他完成;唐三清想要的一切,就算是他的生命,他也能立刻拱手相讓。
就這樣,唐三清坐在砂櫟的肩上,拽著他的頭髮,防止自己滑落掉下去。拜別了太乙真人,四人離開了金光洞,踏上了尋找姜子牙的轉世後人的路上。
相傳,姜子牙的出身之地在東部黃海之濱的日照、莒縣一帶,他代理封神榜,執掌打神鞭,有法寶杏黃旗護體,騎著神鹿四不像,是在封神臺上成就封神大任的傳奇人物。
關於他的傳說有許多,真真假假不得而知,經歷過上千年,想找到他如今的轉世後人,談何容易。
唐三清坐在砂櫟的肩上,忍不住想打瞌睡,他總是顧忌著她,行走間步伐穩健,輕輕晃動的狀態是最容易讓人發睏的。
可是,她不敢睡,生怕睡著又要被什麼突發情況驚醒。因為孫聖寅此時正在後面狠狠地瞪著他們,那充滿怒火的視線幾乎可以把人燒出個窟窿出來。
她不知道孫聖寅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但是總感覺現在的四人行,氛圍怪怪的。
要說怪在哪裡,她也不知道,自己大難不死,死裡逃生後,能看見當初師徒四人的後人全部集齊,不知道有多高興。
可似乎,他們三個當事人並不是很開心,至少可以從一言不發的狀態中窺見一二。
自從太乙真人教授孫聖寅修心養性的修行之法後,他對自己情緒的掌控力,增強了許多。
因此臉上屬於猴子的黃色毛髮褪去了許多,依舊是一副清秀機靈的少年模樣。
可是,自從出了金光洞,踏上這條路以來,孫聖寅的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增長著黃色的毛髮,同時伴隨著壓抑的憤怒。
唐三清看見孫聖寅的整張臉幾乎要被黃色毛髮蓋住了,有些擔心。但看看築鈺,他一派從容鎮定,似乎什麼也沒發生。看看砂櫟,他根本就沒在意過孫聖寅。
唐三清內心嘆口氣,也是怨她,不然現在明明應該是向西去往天竺國,結果現在卻掉了個頭,前往東部尋找姜子牙的出身之地。
還是先解決掉內部的矛盾,免得矛盾越積累越大,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阿寅,你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雖然孫聖寅的臉上掛的是“打一架就舒服了”的表情,但唐三清只能這樣委婉地問道。
還好唐三清開口了,不然孫聖寅馬上就要暴走。
孫聖寅的氣憤從踏進烏斯藏國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在積攢著。他看築鈺不爽,但是因為築鈺是淨壇使者的轉世後人,所以他可以忍受。但是對於沙湛的厭惡,他實在難以忍受。
把孫聖寅變成一隻普通猴子的是沙湛,殺了無數烏斯藏國的子民的是沙湛,害死唐三清讓他只能寄身在蓮花之身的還是沙湛……沙湛完全打破了他想象中的同伴的形象。
他做不到把自己的身後交給這樣的一個人,做不到和沙湛並肩作戰,做不到看見沙湛像獨佔自己的私有物品一樣霸佔著唐三清而無動於衷……
在他眼裡的沙湛,是冷血無情的劊子手,是沒有感情的傀儡,是永遠捂不熱的是頑石……而這樣的沙湛,唐三清居然會去接近他,靠近他,親近他。
孫聖寅氣憤的來源是沙湛,但是更多的是因為對唐三清的不理解。
也是第一次,他發現,他離唐三清居然那麼遙遠。
“沙湛,我要和你來一場決鬥,輸的人離開這個隊伍。在這個隊伍裡面,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孫聖寅的聲音帶著堅定的決心,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他臉上密集的黃色毛髮悉數褪去,露出白皙清秀的五官。
唐三清看著眉眼堅決的孫聖寅,她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突然變成這樣,明明他們好不容易才湊齊四人,明明好不容易才稍微看清前方的道路。
她看見砂櫟自從聽見“沙湛”二字,便變得僵硬的神色。雖然她沒有開口提過,甚至在規避著這個話題,但是這兩個字裡麵包含了他最痛苦的回憶。
砂櫟把她小心地放在築鈺的掌心,不聽她的勸阻,轉身和孫聖寅打了起來。
一個掏出瞭如意金箍棒,一個操縱著鮮血般的紅沙,他們二人的決鬥不是簡單的切磋點到為止,而是真的下了決心,不分出勝負誓不罷休。
和唐三清的焦灼緊張不同,築鈺表現的就像決鬥場外觀看一場爭鬥的觀眾,他甚至可以遊刃有餘地分析起兩人的優劣勢。
原來這個看似平靜的四人之行,實際上處處都是裂縫,他們之中的每個人都是渾身帶刺的刺蝟,強行擁抱只能相互捅到鮮血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