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白深吸氣,細長的眉緊蹙著,繼續往內殿走去。
內殿中似靜些,跨過門檻間,窗隙一陣風襲越而來。之白忍著不去掃量帝上,只稍看了一眼在何處,而後向案桌走去。
只有翻閱奏章的聲音輕響著。
之白走近了,繞過案桌行到帝上側旁,穩一示:“陛下。”
看著奏章的帝上被這明顯顫微的聲音弄得一怔,偏頭看過去,眉頭微皺:“什麼?”
“婢子是上膳房的宮人,來給陛下送宵夜的。”之白沉低著頭稟說,稍頓,“酸絲瓜鵝皮湯。宮宴剛散,陛下解酒;酥皮糕,是……”
說著腦中空了一瞬,才意識到糕點沒什麼功效。話至一半不能就此不說了,心裡一悸,不敢亂編個由頭,只得添了五個字:“解乏的點心。”
“解乏的點心?”
“是………”之白肩頭一哆嗦,心裡厲跳一陣,一個字皆不敢多說。
耳聞一聲輕笑拂過之後,她便聽到一句:“呈過來罷。”
心中微慄,之白埋怨著自己身量不夠。儘量維持著托盤平穩,膝頭往前稍蹭,湊近了一些。
雙臂勉地舉得高,她只覺這樣帝上必能輕鬆拿到。卻不知全然就不當這樣,若米的一在眼前只怕得立時三刻將她拖出去杖罰了———原是御前宮人將宵夜端進來,擱在帝上案頭,而後無聲地施個示退告便是,從來沒有過使帝上自己動手的。
場中的氣氛便凝滯了好一陣。
之白實在不清楚這種靜意味著什麼。胳膊舉得發酸,想抬頭掃量帝上的神色沒膽子。只得撐著,苦得很。
心下思量著,這麼下去很快就撐不住了,若就這麼將湯灑了,沒準自己就沒命了!
之白搭在托盤上的兩個拇指同時一緊,指甲下發了一陣白,大著膽子開了口,卻不爭氣地磕巴了:“陛、陛下……”
忽覺手中一輕,連帶著眼前一亮。
帝上伸手將湯碗拿了起來,擱在案上,接著去拿那碟糕點。一瞧之白模樣,不自覺地一哂,“退下罷。”
幾乎能清晰地聽見那聲長鬆口氣的聲音。帝上手持點心碟在案上放穩了,無意中看一眼的時候,她已經轉過身去向外走了。
…………
宮裡的事至容易傳開。
次日一早剛用完早膳,之白便被一干同齡的宮人圍圈起來,嘁喳地問她,昨日進青鑾殿奉湯是什麼覺感、帝上長什麼樣子。
之白窘迫得左閃右讓,瑩白的小臉微紅,齒一咬,一跺腳,:“不知!”
“怎會不知!”離得近的宮人滿眼的好奇,“同去的阿語可說啦,昨天是之白自己進殿給陛下奉的湯!”
“………沒抬頭!”之白皺著眉瞪她,這般說一句。
…………
“之白!”人群外有人喚得焦急,之白踮起腳尖一看,是同屋的鹹在,知是有事,忙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鹹在拽著她便跑,直跑到上膳房西角僻靜之甚的地方才停下來,勻了半天氣、小心地四下看了片刻,才明眸大睜著,焦急不已:“出、出事了,可能………之白不能留在上膳房了。”
“什麼?!”
之白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詫得面色驟白,拽著鹹在的手一疊聲的急問。鹹在跑得太累,猶是籲地緩了一陣子,才開口:“過……過得這個月,就是新人子入宮的時候了。咱們這些人就皆得晉位,但、但是………”
鹹在一口氣說至此處實在氣盡,一深吸氣。
之白立時追問:“但是怎樣?!”
“但是福使、大使加起來,比中使、少使少十來人啊!”
之白恍悟間直嚇得“啊”了一聲。
宮中各處不僅等階分明,人數限定亦嚴得很。當朝宮人採擇兩家人子。
上膳房一處,每年擇新人子七十六人,初時皆為少使,一月後,擇半數人晉中使。
而後,晉福使二十四人、大使三十二人。如此定的有二十人被驅逐,去別的地方做雜活,意在將不夠靈明、不會做事的及時替換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