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當然………老爺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許多人皆仰慕他。自從夫人病逝後,老爺就將身心全部投注在究學上,他不斷尋覓新的課題,專心無二地從事研究。老爺的確頑固非常。”
“………然而,橫遭一件小事,就丟了命。啊………他明明還不到亡去的歲數啊………”老女管家走在又長又暗的走道上,長年在這間宅邸居住的她如此說著。
…………
被綿毛細雨淋溼的窗外,可瞧得種著灌木的中庭一隅,以及圍著中庭、爬滿青藤的土外牆。
淚眶的女管家用手帕拭著眼角,她的側臉隱沒在昏暗的影子裡。
這座宅邸自從主人離去後,便一直大門深鎖。
若說是安靜,倒不如用寂寥來形容,反貼切些。
周遭一切像泥沼般地靜止不動,除去我們的腳步聲,以及拍在屋簷上的雨聲外,四周一片沉寂。
或是無人住在這裡的關係,即使大廳和走道皆被掃得很乾淨,但卻使人有種蓋著一層薄灰的感覺。
…………
“老爺真的很了不起………”
這位名叫安四的瘦小老管家,在帶領我們進入宅邸內的同時,也不斷小聲地訴說著她對已故主人的追憶。
她的年紀比張老陪堂小,但是看起來卻非常老邁。
在她年輕時,只須好生扮作一番,應也是美的,但現在卻使人覺得了無生氣。
…………
“不錯,老爺他………的確常說假牙不太合,或是膝蓋在雨天疼痛。不久前,他傷了風寒,臥榻休養了好幾日呢!”
“………即便我做了特製的薑湯喂他喝,但病就是不好。”
“………幸好,老爺終於痊癒了。無病後,老爺便表示得到京都問學。我告訴他,他才剛大病初癒,實在不宜出遠門。但是老爺卻叫我不用擔心………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那種事………”安四管家在走道盡頭的一扇門前停下腳步,接著,仿若有點猶豫似地將手放在老舊門上,“這裡就是老爺的房間。從那時起,我就沒碰過任何一樣物件兒。整理這房間實在是太使我神傷………”
那扇門和整座宅邸一樣,老舊且厚重。門和鉸鏈皆發出細微的磨軋聲。
由於面向北邊庭院的窗前,有一面全黑窗,房內幾乎一片漆黑。
…………
我們走進房內,站在房門前觀望四周。
我嗅到一股夾雜著黴味和老舊紙張的味道。
右邊的牆壁是一嵌入式的書櫃,而書櫃前方則擺著一張厚實的書桌。
安四管家繞過我們身旁,避開客用椅子,走向窗邊。
她靜默的推開一邊的窗戶,房內隨之變得稍顯明亮了一些。
窗外就像結滿水珠一般潮溼,彎曲往下滴落的雨水影子映照在地上,看起來宛如一群灰色老鼠。
…………
老管家回頭,雖然背光的關係,使她的整張臉皆隱沒於黑影中,但可瞧到她的臉頰上確又有淚珠淌下,“老爺去世的那一日,也下著這樣的雨,只不過………當時是快要入冬………”這般喃說著的她,帶著充滿悲傷的眼神,望向窗外被雨淋溼的庭院。
“那是何時的事?”李元豐沉靜的問話,語氣宛如也在哀悼對方的悲。
“今年的五月底………”安四管家低下頭,用手帕拭著眼角。她發出一陣微弱的嗚咽後說:“老爺的遺體埋在十里城外的山野,那裡非常大、青樹環遮………但是………在這麼陰冷的雨水中………真是可憐………”
…………
從屋簷上淌下的雨水,滴答地拍在庭院灌木的葉子上,蓋過老管家微弱的嗚咽聲。
她瘦弱的肩膀再度顫抖,“我侍候老爺已三十多年了。我那個當鞋匠的丈夫,在新婚不久後,就病逝了,我那時根本不知該怎活下去。無計可施。好心的夫人僱用我………我真的、非常恩謝………”
我們可以很容易想像出安四的出身,大概就像孤浪兒一般。
“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誤會了。”李元豐擔心地言歉。
“是,誤會了。”這是老管家竭勁說出的答語。
但是,這樣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