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光有些熾然,曬著山林,蒸騰起一股股腐葉的瘴氣,四下蟲獸也都潛藏了起來。
山下的小道之上,一輛簡陋的馬車顛簸著,如同浪頭上的一葉殘破扁舟,彷彿隨時會散架一般。
坦中斜坐在車轅上,也不敢如何驅趕那匹老馬,好像擔憂一鞭子就能將那老馬抽亡身一樣。
李陌一和大寒就像被塞進了豬圈裡,又被人從豬圈中丟到這橫座之上,渾身臭汗,像豬圈的小羊一般。
李陌一心裡也明白,師尊老爺子讓坦中跟著他,除了擔憂他的安全之外,也在擔心李陌一趁機逃走,不會再回寨子裡頭當那萬人仇視的寨主接任人。
不過李陌一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他知道老爺子不是出於什麼惡意,也知道坦中始終對自己很關照,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這一路上他也在思考那賊人那裡得來的情報,他先前也萬萬沒想到——那柄金銅鑰匙竟然是合天成的!!
李陌一還記得朵孃的小叔子來容大曾經指責過,說朵娘和合天成之間有不清不楚、說不明道不顯的關係,如今朵娘和合天成二人,一人各持一柄金銅鑰匙,即便沒有什麼暗自連通,兩人也必定擁有著一個共同的秘密………
至於這金銅鑰匙有什麼用途,那賊人也不太清楚,他也是潛入閤府救人,被合天成察覺,情急之下便打昏了合天成,本想一走了之,但人走手不落空,就順道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發現這金銅鑰匙被貼身收藏,只覺得該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便收了過來。
雖然那賊人是這麼個說法,但李陌一也不會全都相信,那賊人肯定還知道些什麼內幕,這把金銅鑰匙的來歷也絕不僅僅只是他說的那樣,如果只是這麼簡單,那麼墜崖之時他也就不會拼命扯下這柄鑰匙,而不願讓李陌一搜了去。
從這兩天的經歷,對於那賊人,李陌一也漸漸有所瞭解,或許他是個行事果決而不擇手段的人,但卻是一個合格的大師兄,為了保護師妹完祖,他不惜冒險,更不惜對李陌一下狠手!!
那麼此時他隱藏關於這柄金銅鑰匙的內幕,應該也是要保護完祖,畢竟完祖曾經是閤家的特用蟬術門人,肯定知曉很多閤家的秘密,否則閤家也不會要將她滅口。
為了保護這個師妹,那賊人甚至給李陌一現出了一個訊息,而這個訊息也更加驗證了李陌一的一個猜測。
完祖之所以給朵娘下蟬毒,自然是受了閤家人的脅迫,但朵娘無法開口說話,李陌一也不知道幕後兇手是誰人,而根據那賊人口中所說的情況,完祖竟然是受了趙樂樂的指使………
若是如此,倒也合情合理。
完祖在閤家是負責保護趙樂樂,而趙樂樂又是一個驕縱善妒的女人,連外人都覺得朵娘和合天成有暗通之,身為妻子,趙樂樂又怎麼會不知。
在這個男人三妻四妾的年月,若放在尋常小富百姓家,男主人出去那個啥,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但趙樂樂是誰人?
她是當朝最受寵的趙貴妃的堂妹,很多人都透過她來巴結這位貴妃娘娘,趙樂樂本來就讀書不多,一朝得了此等大富貴大權勢,秉子也一時變的更加厲絕,霸道起來,慢說納妾取小,合天成便是出去喝喝花酒都是不行的。
但就如先前顧慮的那樣,地方差員們都想透過趙樂樂來巴結上頭那位趙貴妃,立陵城中的李府長會不會也是這樣想,這就耐人尋味了。
想到這裡,李陌一也有些理解為什麼李府長和寧逍並未聲張,而是選擇偷偷展開調查了,趙貴妃如今正是帝上身邊的當紅人,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們也不敢在輕舉妄動。
心裡如此想著,李陌一也感到有些憋悶,這樣的事情在當世之中是見慣不怪,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冤假錯案了。
“哎…………”
李陌一輕嘆了一聲,伸了伸懶腰,此時才發現大寒丫頭一直沉默不語,心事重重的樣子。
大寒雖然最終沒有給朵娘下蟬毒,但終究還是受不了脅迫,差點就鑄成了大錯,眼下家人都亡了身,來家即便肯繼續接納她當下人,日子怕也不會好過,她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子,雖然明事早,但也難免迷茫和不知所措。
李陌一也不知該如何安合她,只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朝她簡單的眨巴了下眼。
大寒抬起頭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卻掩飾不住內心的忐忑不安。
…………
…………
這一路顛簸,抵達立陵城中府長官邸之時,日頭已經下山。
李陌一自報了新身份,那門子微微一驚,慌忙回去通稟,陪堂王十不多時就走了出來。
“王陪堂!!”
見得陪堂王十安然無恙,李陌一也是鬆了一口氣,畢竟共事一場,見得李陌一和大寒無事,陪堂王十也是一臉的驚喜:“李兄弟!!”
“幾位侍衛都沒事吧?”李陌一連忙問說。
陪堂王十笑著答說:“兄弟們已無大礙,李兄弟且隨我去拜見府長大人。”
王十剛開口,卻見得坦中就站在臺階下的馬車邊上,不由警惕起來,那日可就是坦中和小白臉對他和兄弟們下的狠手!!
李陌一此時才反應過來,倒是忘了這一茬,當即就想要解釋,怎知陪堂王十隻是冷哼了一聲,並未如臨大敵,也沒有立即讓人出來抓捕坦中,想來寧逍已經讓人給府長官邸打過招呼了。
李陌一也不好強行合事了,便朝坦中說:“坦兄弟且先自行找個落腳的地方,晚些再來接我吧。”
坦中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正要駕車離開,卻聽陪堂王十說:“李兄弟就別破費了,官邸裡頭有住的地方,就安頓在這裡吧,讓他………讓他從後門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