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心裡也想著,雖然禮物不趁手,但重要的不是送禮,而是木冗的這份意思,就算蔣大人看不上杏餅,也該重視木冗送禮背後的意義。
然而蔣大人可是個明白此中道道的人,當他看到這杏餅之後,就再也坐不住,趕忙起身來,如獲至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著杏餅,觀其形色,聞其氣味,閉目陶醉,欣喜如狂。
“這………這真是木冗老大人送給我的?”蔣大人彷彿生活在夢裡一般,面上實在有些難以置信,木冗非但送他東西,而且一出手就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殊不知道在他眼中的珍品,卻是木冗每次接待錢萬千和李陌一都必上的尋常東西罷了。
李陌一見得蔣大人這般反應,自然知道這杏餅只怕不是什麼尋常貨色,當即朝蔣大人說:“木老爺子聽小民說大人是愛這東西的,就讓我拿了些過來………”
蔣大人早知道李陌一與木冗有些交情,沒想到交情卻這麼深,如果說上次乘著木府的轎子過來,只是個例外,那麼今日的贈禮,就足以證明李陌一與木冗卻是有交情,而且交情匪淺。
在蔣大人看來,李陌一這個古怪的小子雖然不知道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時常有新奇想法和舉動冒出來,但確實是個有才華的,破案方面也是心思百出,另闢蹊徑。
雖然李陌一的來歷不明,聽說他是安丘鎮上的一個小侍衛,從文牒上來調檢視,他也只是安丘鎮上一個流民下等籍,而且這文牒很有可能是假的,似蔣大人這樣的差員,只要到戶曹去調查比對一番,就能夠找到破綻。
但蔣大人哪裡還有這個心思,慢說李陌一的文牒是假的,就算他沒有戶籍,就憑著他與木冗這份交情,巴結他的人可不要太多了。
蔣大人不是阿諛奉承的諂媚之輩,但想要在自己的任職期間有所作為,木冗這樣的地頭蛇土大爺,是咋個都繞不開的大山,能夠與木冗結下交情,在任這三年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當府長可不僅僅只是坐在公堂上處理雞毛蒜皮的案子,或者拿著令箭擺擺威風,無論哪朝哪代,錢糧和刑名都是府長的兩個大頭。
錢糧是基礎,賦稅的徵收,積攢庫倉,救濟賑災等出出入入的事體,是衡量一個差員是否稱職的首要標準。
而刑名則是衡量一個差員是否公正公平,換種說法就是,錢糧是讓上頭滿意,刑名則是讓貧民百姓滿意。
做到上下都滿意,才可稱之為一個好差。
可當世實際情況不同,各式大戶人家就是上頭利益的代表,永遠不要低估似木冗這樣的大土戶,更不要忽視糧長裡之類的小魚小蝦,這些人才是一地府長順利繳糧納稅的保障。
搞清楚了這一點,就能夠體會到蔣大人為什麼這麼迫切想要親近和結交木冗等地方界老和土紳了。
有了木冗這半塊杏餅,蔣大人也總算是鬆口了。
他收拾好了臉上欣喜的表情,眼光也從茶餅上收了回來,朝李陌一說:“木冗老大人目光如炬,閱人無數,既然他都看好你,本大人就讓你試一試吧。”
蔣大人這麼一說,李陌一本該高興才對,可他此時卻又有些登時無味了,彷彿自己只是借了木冗的勢,不是蔣大人認可自己的能力。
當然了,李陌一下定決心要繼續查清此案,蔣大人不認可自己又咋個,行動遲早會說明一切,也不必急於一時的去辯解。
然而蔣大人話鋒又一轉:“雖說有木冗老大人的舉薦,但府長官邸有著府長官邸的規制,本大人也不瞞你,多少雙眼睛盯著司吏大人這把椅子,想必你也清楚,別的也不說,就是出了這檔子事兒之後,給本大人塞銀子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想輕輕鬆鬆的摘這個桃子,是不太可能的。”
雖然蔣大人說得決絕,但李陌一也沒覺著意外,因為他早就瞭解過情況,司吏大人這位置雖然口碑不好,上下不討好,但卻著實能撈油水,府長官邸之中甚至有不少白吏。
什麼為白吏?
就是沒有月錢,免費幫府長官邸幹活的,只靠著工作的過程當中,自己各憑本事撈油水。
就是這樣的待遇,也有人擠破了頭爭著搶著要當白吏,想要在府長官邸當差,難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了,簡單一點來說,府長官邸的人員配置可以分為差、吏、役三種。
差員其實很少,分為有流有品的府長和陪堂以及不入流的司吏大人和各式吏卒侍衛之類的。
吏的話一般就是六房的吏卒,分管整個府長官邸的具體事務,與上頭一樣也是戶、吏、兵、禮和工部之類的分工。
除了差和吏,剩下的役都是一些下人,乾的都是苦差事,抄抄寫寫,跑腿收糧之類的工作,幾乎都是由僕役來做。
至於侍衛一位,有自願來乾的,也有依照上頭法規來服徭役的,這些都是沒有月錢的,或許是府長官邸專用聘請來的,例如先前李陌一被安丘鎮宋大人專門請去調查大案,每月會有一些補貼,但也是少得可憐。
總之,從前朝開始,上頭對差員很是苛刻,沒有個四五品的差銜,想要靠月錢俸祿養家餬口,那是不太可能的。
原先司吏大人就不算個差員,低階到不能再低,可仍舊有人搶破了頭,李陌一接觸錢萬千和木冗之後,對差場生態也有了足夠的瞭解,司吏大人這個位置暫時也就不去奢望了。
橫豎他只是想要得到正經名分,能夠拿著府長官邸的紅票子去查案子,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