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李陌一來到那個衣櫃前,手捏下巴想了想,“嗯……兇手很聰明,不過卻仍有疏忽之處,這個入室搶劫的現場顯然是偽造的,張氏身子羸弱,又一人在家,兇犯輕易便可制服她,哪裡會弄得跟世界大戰似的……還有,若是搶劫,兇手為徐不翻找張氏的梳妝檯卻直奔衣櫃?”
頓了頓,”除非兇手很清楚張家藏寶之地……”
李陌一沉思起來,嘴裡喃喃地念叨著:“搶劫?……為財?……張珏平日在乎自己的名聲嗎?”
郭陪堂默然點點頭。
李陌一若有所悟,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裡面沒啥看的了,我們到外頭去瞧瞧。”
李陌一掩鼻走出了房間,在院子裡長吸一口新鮮空氣,這才四下張望起來,又說:“張家的牆很高啊,外人怕不那麼容易爬進來吧?對了,張家的老媽子住的是哪間房?”
那名侍衛指了指大門南側靠牆的一個小屋舍,李陌一走過去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張家宅子小院北側是一個柴房和緊挨著的簡陋茅房,正對面就是正房,正房左邊還有一間偏房,南側則是一間庫房以及張老媽子的小屋,李陌一發現這時候偏房上了鎖,遂問說:“郭陪堂,你們可檢查過這個偏房?”
郭陪堂說:“沒有,這門一直鎖著,一來我們覺得張珏沒有作案時間,二來檢查這個房間似乎也沒有什麼用處,張珏說這間屋子唯有親友來到訪時才開啟,平時都是鎖著的,於是我們就沒有檢視。”
李陌一仔細看了看門上掛著的銅鎖,鎖頭上的確有不少積灰,但是令李陌一眼前一亮的是鎖眼上那一小塊似乎曾經被擦拭過,因此積灰只有薄薄的一層,李陌一微笑說:“看來不久前張家有親戚拜訪呢……郭陪堂,能不能開啟門讓我進去看一看呢?”
“這……開啟是無妨的,不過我們沒有鑰匙,要開啟得找張珏去要,他現在就住在這百里村的親友家。”說著,郭陪堂吩咐另一名侍衛去把張珏叫來。
“不用了,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李陌一在那偏房窗戶上用手指一捅,將紙糊的砂紙捅破了一個小洞,探眼看了進去。
屋裡不見亮光,黑漆漆一片,細細看去,也只看得屋內蜘蛛網遍佈,灰塵撲撲,一張木板床上空空如也,並沒有李陌一所想象的東西,李陌一認真看了一陣,終於有了一些發現,他微笑著回過頭來,“按規矩……張珏應該可以住在家中的吧?你們並沒有查封他的家,他怎麼跑朋友家住那麼久呢?”
郭陪堂答說:“或許是死過人的緣故吧?我聽說他已經準備賣房子搬到別處去呢。”
“哦,這樣的房子怕也不好賣吧……”李陌一隨口說了一句,繼續在院子裡東看看西看看,高高的圍牆上並沒有攀爬蹬踏的痕跡,這就更排除了外人入屋行兇的可能,郭陪堂透過李陌一捅破的窗紙向那偏房裡瞧了又瞧,只是什麼也沒發現。
很快隔壁的王大嬸和張家側對面的孫老漢都被傳了來,李陌一借用了張老媽子的那個小房間一個個地詢問他們。
王大嬸年約五旬,矮矮地生的敦實,她樸素的臉上隱現懼怕,舉止有些戰戰兢兢,問什麼就答什麼,典型的小老百姓本色——怕見官。
詢問很快就結束了,她涉案最少,不過她卻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資訊。
“當日我來找張媽子,想和她一起下午去村東頭看大戲,京都來的戲班子吶,聽說有很多新戲目……呃,是,起初我還沒發覺不對,把話一說張珏就像發瘋一般罵起張媽子來,說她什麼不好好看家,整天就知道溜出去玩,給人可乘之機什麼的,我當時見勢不好直接走了,後來就聽說張媽子被趕走了,唉,她可是一個老實人呀。”
“給人可乘之機??你確定你沒聽錯?除了這句話還有什麼其他相關的?作為街坊鄰居,有沒有聽到些什麼關於張氏的傳聞?”李陌一追問說。
王大嬸皺了皺眉,想了想說:“再沒聽到什麼了,大人你懷疑張氏?天啊!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守矩的女人了,她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半年都見不著她影子,張珏也沒跟什麼親友來往,哪有什麼關於她的傳言,就有傳言那也是跟張珏有關的。”
“哦?有什麼跟張珏有關的傳言啊?都說來聽聽。”李陌一說。
“這……這……我不好說,都是街坊鄰居的……”王大嬸猶豫起來,郭陪堂一聲冷笑,“王大姐,這可是一樁人命案子,你現在不肯說,那我們只好把你帶回府長官邸,到那裡再慢慢聽你說咯!”
照律,凡搶劫等重罪嫌犯人是可以當堂動大刑的,在這年頭搜查無須搜查令,抓人無須逮捕證,想逮誰就逮誰,在府長官邸裡動刑打個幾十大板也不會有任何人質疑,郭陪堂這話一說,對普通人來說是極具威懾力的。
王大嬸嚇得渾身一抖,連說:“我說,我說……張珏經常不在家,關於他的流言不少,聽說他借做生意去蘇州的機會經常流連於春柳之地,在蘇州慶雪閣還包了個姑娘,說是要娶回家做妾,還有……還有傳言說他跟村裡的趙寡婦有點那個……不乾不淨……”
李陌一和郭陪堂對視一眼,郭陪堂警告王大嬸不要背後說人不是,口風把嚴一些就讓她出去了,隨後又將孫老漢叫了進來。
孫老漢年紀不過四十多,那張臉看起來卻像風乾了的陳年橘皮,看來他這輩子過得相當艱辛,見到來人,郭陪堂直接單刀直入地喝問說:“孫老漢,你可知罪!”
孫老漢乃是一老實木訥人,給他一嚇立刻渾身顫抖了起來,本來是坐在矮凳上的,身子向前一撲,頓時跪倒在地,他匍匐著膽戰心驚地叫說:“大人,小人冤枉啊……”
“冤枉?我問你,你當真在那天清晨見過張氏?你可敢畫押證明那人真的是張氏麼?要知說做偽證可是要獲罪流放的!”郭陪堂威嚇說。
孫老漢嚇得一時不敢做聲,李陌一卻一臉和顏悅色,“孫大伯,你別害怕,你且將那天你看到張珏出門的情形慢慢說來,注意,我要聽的是當時那個女人的所有細節,她的穿戴,她走路的樣子,她說了些什麼,表情與語氣有什麼異樣?你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別怕,只要你說個清楚明白,沒人會為難你。”
孫老漢心情平靜了少許,他抬起頭,回憶著說:“沒錯兒唉,那一日四更天我就起來在院子裡磨豆子,做好新鮮的豆腐時天都還沒亮,我裝好豆腐推車出門,轉身關門的時候就聽見對門張家門響,張珏走出門來,我心中便有些納悶,張珏往日出門辦貨,要麼在晌午要麼在半夜三更,幾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大清早出門的,更奇怪的是,隨著他走出來的不是張老媽子而是張氏,我住在他對門,親眼見著張氏嫁進張家,但是數年來,我還是第二次見張氏出門,不由多望了幾眼……”
郭陪堂追問說:“你可看清楚了?那真的是張氏?”
孫老漢搖搖頭,“我老眼昏花,加上當時天還未大亮,實在未曾看清那女子的面目,不過她的穿著倒是跟半年前看到的張氏差不太多,她當時跟著張珏出門來,低低地叮囑了一句,老漢我眼睛雖花,耳朵倒還靈便。”
頓了頓,“她當時說的是:夫君此去需小心謹慎,妾身盼著夫君早日平安歸家……然後她突然掩口輕笑了一聲,張珏向她道別後,順手跟我打了聲招呼,我回頭再看時那張氏已經回家關門了。”
“說完話然後突然輕笑了一下?輕笑了一下……”李陌一自言自語了一句,突然冷笑起來,“我明白了,孫老漢,今天我們問你的話你回去後不要跟任何人說起,若是聽到什麼風聲……郭陪堂自會把你抓去當兇手頂罪!”
“小人不敢,小的不敢……”孫老漢顫顫巍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