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羨之藉著準備飯食出門,頓覺輕鬆,闊步出府。
看著李羨之走遠,周學臺笑道:“看這位師弟不過十六七歲,做事倒是練達得很,以此可見,老師所言非虛了?”
金巡撫心知他話中有話,並不駁他,也笑道:“單是因此,你也太小看為師了。”說著,起身走到書案旁,拿起一卷寫滿字的文稿遞與周學臺,道:“這些都是羨之寫的文章,且看一看。”
周學臺滿腹狐疑,接過文稿,一頁一頁細細地看著,未看過半,一連聲道:“好!好!好!如此獨到之見解,數十年未有也。”
原來李羨之的文章雖好,卻也並非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只因他多有了幾百年的見識,將後世大家的為政、為學的思想寫進了文章中,因此立意高遠,才引得金巡撫推崇備至,周學臺也感嘆不已。
卻說周學臺捧著李羨之的文章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愈發讚不絕口,將諸事皆忘之腦後了。
金巡撫提醒道:“同僚們都在前廳候得久了,你且去見一見罷。”
周學臺這才如夢方醒,將手中文稿放下,向著老師作了個揖道:“有勞恩師提醒,學生去了。”出門便往前廳來見眾官員,一一見禮畢,坐下飲茶閒談起來。
與此同時,李羨之與賀泰安早催著幾個小廝趕著一輛大車從李府回了來,車上裝滿了精米、白麵、豬、羊、雞、鴨、鵝、魚,以及新買的時鮮果蔬。
兩人將車趕進後院,喚著小廝們七手八腳的把車上的東西搬進了伙房,廚子們立時忙了起來。
李羨之又叫人將果子洗了,裝了七八個盤子,送到偏廳給眾位大人佐茶。自己又挑著又大又鮮的果子裝了一盤,親自捧著,與賀泰安一同來見金巡撫。
進了金巡撫書房,李羨之奉上果盤,勸老師用些。金巡撫揀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鮮桃吃了,又吃了杯茶,將周學臺甚是欣賞李羨之的文章的事說了。李羨之自謙了一番,三人又說了些閒話。
許久,管事的來報伙房已將酒菜備齊,請巡撫大人吩咐。金巡撫道:“今日是周學臺做東,你去報與他知道,由他區處。”管事的領命走了。
不多時,周學臺又走了來,進門便道:“學生冒昧,不敢拂了眾同僚的好意,借了老師的寶地做東,特來請老師賞光出席。”
金巡撫推辭不肯。周學臺又道:“老師乃是這一方的父母,若不到場,學生等萬萬不敢開席。”說著,深深拜了下去。
金巡撫見狀,只好允了:“你且先去,我稍後更了衣便來。”說完,便往後去了。周學臺又請李羨之、賀泰安二人一同赴宴。
賀泰安道:“大人所請俱是朝廷命官,在下身無半寸功名,豈敢叨擾。”李羨之亦推辭不肯。
周學臺見二人如此,便也不再說話,轉身走了。
二人目送著周學臺離去,賀泰安道:“你還是應當去的,莫負了金大人一番美意。”
李羨之笑笑道:“我生就一副笨嘴拙舌,官家的事應付不來,去了也是惹人厭煩,還是不去的好。”
賀泰安笑著提議道:“既然如此,你我待在此處多有不便,不如屈尊到敝處,吃上幾杯酒。”
李羨之聽了,覺得有理,便道:“如此,有勞先生了。”說著,二人出了門。
李羨之又自袖裡掏了幾分碎銀子賞了慶安,道:“將杯盤收了,跟我們走罷。”
慶安得了銀子,應了一聲,一溜煙跑進屋中,七手八腳的收拾起來了。
賀泰安笑著喊了一聲:“我們先去,你拾掇完了,把果子送到我屋裡來。”
慶安大聲應道:“小的記下了。”二人笑著走了。
賀泰安引著李羨之進了第三進院子,沿著迴廊向西,穿過一個角門,進了一處小院,院子正北三間瓦屋,屋前種著一株石榴樹,在斜陽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賀泰安指著東邊的一間房子道:“這間是我住的。其餘兩間是和我一樣在幕中的馬先生、袁先生住的。如今馬先生辭了差,袁先生回鄉探親去了,落得院中清淨。”
李羨之進了門,一眼見正對著一張書案,上面放著文房用具,後牆掛著幾幅字畫;西側靠牆放兩把椅子,中間一張茶几;東側也是靠牆,放一張羅漢榻,榻上又有一張小方桌。滿眼看去,房屋雖小,卻不促狹,倒也別有洞天。
賀泰安一邊讓著李羨之坐,一邊道:“這屋子我也不常住,只是在衙門事務繁忙回不得家時才權在此住一晚。”說著,從屋角的一個小木箱裡拎出兩個醬色的粗瓷罈子,笑道:“沒甚麼預備的,只有這兩罈老酒,胡亂吃了它罷。”
李羨之道:“這已是叨擾了。”
賀泰安將酒罈放在羅漢榻上的小桌上,又拿出兩個白瓷小碗,讓著李羨之坐了。
方斟上酒,慶安便撞進門來,把那盤果子放在桌上,喘著氣道:“小的手腳拙笨,讓李公子、賀先生久等了。”
賀泰安道:“不妨事,來的正好。”又從袖中掏出一塊大約二兩的銀錁子遞與慶安:“再煩你到左近店鋪買些下酒的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