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時間令他腦子糊塗了,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不過十幾歲的光景,而通常能診斷出疫情的醫者都是六七十歲的老者,最年輕的,也不過是太醫院的院首。
難道是嚇唬他的?
蕭祈袂語氣涼了幾分,“青霜姑娘確認?那我們豈不是……”
“確認,”竇青霜仿若察覺不出蕭祈袂嗓音的變化,自懷中摸出銀針,扎於女子三處穴位之上,“疫的感染為四種。一為鼠蚤叮咬,二為呼吸、談話、咳嗽,三為剝食患者齧齒動物的皮肉或直接接觸患者的膿血或痰,四為吃了未徹底煮熟的染菌肉。以上四點均未觸及,不必擔憂。”
蕭祈袂趕緊細細的翻看自己的雙手,直至確定未有膿血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儘管不知道竇青霜嘴裡說的是不是真的,小心一點總歸是沒錯的。
趙煜眉頭微蹙,望著她,“你不怕?”
回憶起之前自己大言不慚卻瞬間打臉的情景,蕭祈袂為化尷尬,連忙道:“青霜姑娘定是有法子醫治,哪會怕?”
夸人誇過了頭,便是令人作嘔的阿諛奉承。
趙煜無聲冷笑。
“沒有根治之法。”竇青霜搖頭,“唯有防疫且醫治患者病氣,患者身體大好之後,病情方才得到控制,若恢復不好,也只能掩埋燃燒,與世隔離,亦可制止。”
儘管見識過她的醫術,趙煜依舊認為那不過竇青霜讀過些尋常醫書,如今見她說的頭頭是道,來了一絲興致,“你有藥方?”
蕭祈袂驚了。
藥方?連院首那個老東西都不敢輕易的說自己有藥方,趙煜竟然說竇青霜有藥方?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仿寒麻杏甘石湯,適外感風邪,身熱不解,咳逆氣急,鼻煸,口渴,有汗或無汗,舌苔薄白或黃,脈滑而數者,”竇青霜面色平靜,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窩投下一片陰影,“以水七升,煮麻黃去上沫……去渣,溫服一升,可辛涼宣洩,尋清肺平喘,抗炎,增強機體免疫功能,抗變態反應,抗病原微生物,改善血液迴圈作用。”
她忽然抬眸,漆黑如鷹的瞳孔直直的盯向趙煜,語氣似冰雪天地間的夾著寒風而來的冰霜,寒冷刺骨,“我背的可對?”
那一刻,趙煜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脖子上架了把寒劍。
這個世間,竟膽敢有人想殺了他。
他低低笑了起來,笑聲逐漸放大,最後竟然向後坐在了草地上,望向她時,唇角依然帶著笑,似三月暖陽,逐漸融化了河上冰霜,“本世子學識淺薄,你的藥方聞所未聞,不如帶去京城,問問那幫子老傢伙。”
“或者,”趙煜身子前傾,靠近竇青霜,語氣忽然變的曖昧,“本世子替你跑一趟,也不是不可。”
蕭祈袂被竇青霜一串藥方弄的震驚不已,目光再三變幻,這一次,竟然罕見的沒有搭話,引來趙煜有些探究的視線。
此時開口,倒彰顯自己越發無知無用。
“主,主啊。”弱鳥抖著翅膀顫巍巍的跑到竇青霜的跟前,“主啊。”
趙煜意外。
這隻破鳥雖會見機行事,明裡暗裡拍馬屁的事情信手拈來,但像今天這般小心翼翼的討好一個人,倒是第一次。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你說的這些,山中可能尋到?”趙煜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看來這女子命不是太好,有法子治,沒法子醫。”
“原先蒲草河旁的後方有片草地,有麻黃、甘草、三七等野生草藥相伴生長,”竇青霜將女子挪了個位置重新躺好,“這位姑娘病情雖淺,若無藥物醫治,活不了多久。能不能活下來,便看兩位願不願意去尋草藥了。”
趙煜詫異。
他又不是醫者,能不能活關他什麼事?再者一口一個為百姓著想的,分明就是蕭祈袂那個王八蛋,又跟他有何聯絡?
先前藉著惱怒蕭祈袂挑釁這位竇家小丫頭,看來是被人給記在心底了。
趙煜撇嘴。
蕭祈袂尷尬一笑,“青霜姑娘,蕭某雖有心,但從未讀過醫書。尋常草藥便難以分辨,更何況是野生草藥?”
“無妨,兩位皆是人中龍鳳,本事非凡,即無過目不忘的本事,也必有常人難以逾越的謀略,區區草藥,何足掛齒?”竇青霜將銀針細細的拔下,擦拭乾淨,換百位穴三穴依次紮上,“那木質莖短或成葡萄狀,約莫一尺高低的便是麻黃。外皮鬆緊不一,表面紅棕色或灰棕色,根莖呈圓柱形,表面月芽痕,斷面有髓,約莫一尺至三尺,氣微,味甜而特殊,便是甘草。”
“兩位先將這兩株草藥採摘些來,注意別弄壞了根及根莖。”竇青霜看著趙煜和蕭祈袂陰晴不定的面孔,“我替這位姑娘,先謝過二位的救命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