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的葉爾羌河水,尤如海嘯一路無情怒吼,閔浩然的腦袋時現時沒,岸上的人們驚慌失措,但雙腿跑不過洪水,沒辦法營救,只能絕望的看著閔浩然慢慢的被捲進驚濤駭浪中,消失在視線裡,唏噓不已。
······
在**迴歸的這一天,經過八天的路程,終於踏上了陌生的土地,一路上閔浩然感慨祖國的地大物博。
在法國坐一小時的車能到德國,再坐一小時就能到波蘭,但在新疆,坐十小時車在新疆,再坐十小時,還在新疆,坐在車上,你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啤酒飲料礦泉水,瓜子花生火腿腸,啊,腳縮一縮,屁股讓一讓啊。”那時乘坐的還是綠皮冒煙的火車,行駛如龜行,站站都停,而且停的時間還長,每隔幾小時,列車員目不斜視的推著車車走個來回,推車的手裡捏著塊塊毛毛分分錢,嘴裡制式化的不停吆喝著。
為省開支,閔浩然買的是硬座票,沒有開水供應,也捨不得喝幾元一瓶的礦泉水。還好每站有一些當地的百姓提著塑膠壺在火車站賣開水,五毛錢一杯,也不用下火車,透過車窗把水倒上。每過一站,整車廂就會飄起濃濃的泡麵味道。
雖然在火車站賣水存在一定的危險,但有些車站不管,知道都是百姓為謀生計,便睜一眼閉一眼,有些車站工作人員會驅趕,可也無濟於事,你在這驅趕老百姓就提著壺跑到那頭去。
閔浩然在南疆地區的疆南縣委工作,疆南縣位於中國版圖雞屁股生蛋的部位。(疆南,音同‘江南’,無特指)
閔浩然剛來時,縣委給他安排住的是乾打壘的土房子。
乾打壘就是牆兩邊用木板夾住,中間用土夯實。地上鋪的是土磚,房頂蘆葦蓆子上糊了厚厚的泥土。這樣的房子有個好處,冬暖夏涼。
當時有這麼一套房子可算奢華的了,這曾經可是領導住的公寓房,後來領導搬到磚房去了,這些乾打壘的土房子便成了機關幹部的香餑餑,單位還專門制定了一個分配方案,按照工齡、級別來打分,分到房子的人就像新婚一樣高興的請客鳴鞭炮。
按規定閔浩然是沒資格住這樣的房子的,縣委把閔浩然作為人才引進給予了特殊照顧。
那時房子窗戶沒有鋼筋護欄,人可以隨意翻進,閔浩然的一千來元現金放在隨行的箱子不放心,便將錢用報紙包住揉成團扔在床底下,一次小偷還真‘洗劫’了閔浩然的房子,把箱子鎖撬了,閔浩然往床底下看,紙團還在。
“縣直各單位工作人員請注意,下面播放緊急通知。由於葉爾羌河上游水位突然上漲,請大家做好防洪準備。”閔浩然到疆南縣的第三天清晨,外面的廣播音樂聲突然停止,播放起緊急通知。
“這麼好的天氣,哪來的洪水。”閔浩然走在上班的路上納悶,天空一片湛藍,連一片雲絲都沒有,便不以為然。
八月初的疆南縣,太陽火辣辣的,再加上空氣乾燥,經常流鼻血,閔浩然邊走邊拭去鼻孔的血。
走到單位門口,閔浩然看到單位人員有的穿著迷彩服,有的穿著勞動服,頭上扣著五花八門的遮陽帽,手裡拿著鐵掀、坎土曼等工具從外面陸續向單位齊集。
一輛破舊的解放牌汽車停在院子中央,旁邊是一輛手扶拖拉機,木沙˙司地克正在用搖巴子吃力地發動拖拉機。
木沙是單位的工人,濃濃的眉毛粗粗的掛須,長長的睫毛像兩把蒲扇貼在眼眉上,臉上時時吊著笑容,一年四季戴著墨綠色小花帽,沒什麼文化,國語也不太會說,但笑話講的歹歹的。
木沙人長的雖然五大三粗,但說話像娘們似的,爹聲爹氣,娘裡娘氣,尤其經常喜歡說 “討厭死了”幾個字,既帶女人味,又帶羊肉味,所以人們習慣在他名字後加個‘罕’字。
木沙罕本就帶有嘲笑的意思,‘罕’字一般出現在女人名字中,在維吾爾族男性名字字尾個‘罕’字,就是說這個男人有女人味,相當於漢語中的‘二椅子’。大家叫習慣了,木沙也不生氣。
木沙負責開單位的拖拉機、用油印機印材料和單位副業地的種植。單位有一塊副業地,種著各種蔬菜,一到週五,木沙就會開著拖拉機去菜地拉菜。
“今天的塞嘛好,喲泡泡塞、求塞、嗨喲內個松。”(今天的菜嘛好,有包包菜、韭菜、還有那個蔥)木沙那女人羊肉味的普通話經常逗的排隊領菜的機關幹部哈哈大笑。
閔浩然穿的很正規,白上衣,黑褲子,皮鞋擦的錚亮,發上還撒了點摩絲,穿著打扮與其他工作人員格格不入。
“哦吼耶巴郎扎(哎呀,小夥子),你怎麼穿的這麼整潔。今天大家都要去防洪,防洪可是要幹活的,你穿成這樣怎麼幹活啊。”周耕水看到閔浩然的穿著,笑得合不攏嘴。
“防洪?周老師,這幾天天氣這麼好,也沒下過雨,哪來的洪水?”閔浩然以為和江南一樣,只有狂風暴雨後才可能有洪水。機關單位去防洪也許是作作樣子,不會真幹活。再說,洪水從哪來,所以對防洪不以為然。
周耕水和閔浩然同一個辦公室,50歲左右,十分憨實的一位老同志。
上世紀70年代鬧旱災,周耕水從陝西帶著妻子兒女來到疆南縣華光農場投奔親戚。華光農場幾乎都是甘肅人,居住在農場的幾戶維吾爾族老鄉也跟著學會一口的甘肅話。
周耕水在農場擔任臨時教師,90年代初轉為正式教師。他平時愛好寫作,經常有些文章在刊物上發表,由於文字功底好,被調至縣委工作。
閔浩然的房子周耕水也住過一段時間。不知哪位住戶曾經在院子種了顆葡萄,長勢茂盛,每到夏季,葡萄枝爬滿架子,一串串令人垂涎的葡萄倒掛著。周耕水經常爬到葡萄架上摘葡萄,所以兩人關係很好,逢年過節的,都會把閔浩然叫到家裡去作客。
“小閔,你還不瞭解新疆的氣候,疆南縣雖然一年下不了一場像樣的雨,但一到七八月,崑崙山上的積雪會融化,雪水順著葉爾羌河狂奔而下。疆南縣處於葉爾羌河中下游,曾有一年洪水把整個縣城都淹了。”老周兩手搭在鐵掀的把柄上,身體前傾靠在上面,笑嘻嘻的說。
單位的人說說笑笑的陸續爬上車,兩輛車喘著粗氣吐著黑煙駛向防洪地。
“木沙罕你個賴瓜子,今天出門院子掃了沒?”李健笑著問木沙,一車人齊刷刷地看著李健,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几鬼’(類似於他媽的意思,但沒那麼髒),院子的掃幹嘛?”木沙疑惑的問。
“你是‘熊鷹’你羊岡子(老婆)是‘鴿子’呢,熊鷹不在嘛‘鴿子’跑掉呢。‘鴿子’不跑嘛別的‘雄鷹’也來呢,所以回家要看看有沒有腳印呢,有腳印的話嘛說明有男人去你家找過你羊岡子了。”李健把一車人逗的哈哈大笑。
木沙並沒有生氣,知道是逗笑取樂。他指著李健的褲襠說:“盳哎(滾)你個‘沙依馬洪’(妻管嚴),你家‘鴿子’騷(厲害)的很,大門都麼關,你這隻‘雄鷹’不趕快飛回去,‘鴿子’別的地方飛走呢。討厭死了。”一車人又齊刷刷地看向李健的褲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