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們現在的情況還有能力得天下嗎?願賭服輸,我只希望能保住他們的命,不要在這裡病死。明日啟程吧!”
朱棣無意識地由上而下滑動手指,彷彿自己曾經是努力向上遊動的水流,而此刻只能認定水往低處流這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殿下,我們不能因為輸了一場戰……”
“大師,我們不只是輸了一場戰,我們失去了士兵的信任,再打下去,朱允炆都會笑話我了。”
道衍咂了咂嘴巴,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再勸下去,因為當時他並沒有站出來反對應戰徐輝祖,他也得為戰敗和失去士兵的信任負上部分責任。
紅石從外面走向營帳,道衍忽然意識到自己正面臨一對二的局面,如不極力爭取,棄甲北歸必成定局。
他趕緊迎到門口:“紅石,今天大家都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大師,我……”紅石的出現正如道衍所預料的那樣,來勸朱棣北歸。
“紅石,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大師,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道衍回頭望了一眼朱棣,朱棣垂頭耷腦,甚至沒有注意到紅石站在門口。
“你看殿下萎靡不振,讓他好好休息一夜,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道衍壓低聲音,催促紅石離開。
紅石的目光越過道衍的肩膀落在朱棣沮喪的臉龐和不再挺拔的身軀上,朱棣向將士們鞠躬謝罪的一幕又重新浮現眼前,他對這個一向被他看作不擇手段的人出乎意料的產生了同情。
“好,大師,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紅石不再固執己見,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為憂鬱的氣氛平添一分愁緒。
“嗯,我安慰殿下幾句就去休息。”
道衍放下簾子,走到朱棣身旁,剛才一時無語,此刻卻有千言萬語。
“殿下,如果我們放下武器,回到北平,皇上會不會斬草除根?”
他將說服重點放至“被迫防禦”。
朱棣猛然眨眼,無神的目光凌厲起來。
無情的父皇,被燒死的兄弟,被流放的兄弟,他們悲痛欲絕的家人,撕心裂肺的面龐,錐心飲泣的哭聲全都浮現在他的眼前,縈繞在他的耳旁。
他忍受了怎樣的痛苦才決定絕地反擊的?他苦思了多少個晝夜才揭竿而起的?
他冒天下之大不韙一路堅持,歷經三年才靠近長江,現在他竟然要把過去的一切都統統拋棄?
這是他嗎?是那個意氣風發,豪情壯志的朱棣嗎?
“殿下,我們投降了,以後就不會再被封藩,不會再有藩王了!”道衍趁熱打鐵。
“殿下,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我理解你的想法。一切皆因軍隊水土不服而起,你愛兵心切,想帶他們殺出去,離開這裡。”
道衍的話像潔淨清涼的溪流灌溉在乾涸焦黑的土地上,朱棣的眼皮不再掙扎,安靜地合上,兩行熱淚順從地從眼角垂落到衣襟上。
“殿下!”道衍趕緊遞上絹帕,並且留出一段時間任朱棣肆意發洩壓抑的情感。
朱棣的憤恨隨著流淌的眼淚和流逝的時間逐漸被揮霍,最終他睜開眼睛,一層隔在他和道衍之間的迷障已然消失。
“大師,這幾日我什麼事都沒有和你們商量,我的心亂得很。看到士兵們在這裡煎熬,我問自己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會成功嗎?一個徐輝祖就讓我們一敗塗地,而朝中還有無數個徐輝祖在等著我們。”
朱棣敞開了自己的心扉,道衍知道他緊繃的心絃已經漸漸鬆開。
“前兩年,我們打了不少勝仗,那是因為第一我們在北方,佔盡優勢,第二朱允炆還不善於用將。今非昔比,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一個都沒有,我們憑什麼贏?”
“殿下,來,坐下說。”
道衍滿心歡喜地把一塊牛皮座墊放在朱棣身後,朱棣順從地坐下,像是聽話的孩子。
“殿下,不著急,有問題我們一個一個解決。首先,我們必須解決士兵水土不服的問題。我打算到鎮上請幾位當地的郎中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