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去哪?咱們才剛剛聊得投機呢!”逃虛子遺憾的在蜂鷹帶過的勁風中矗立,遙望著轉瞬消逝在濃密樹蔭中的兩個身影。
儘管深入山林腹地,得到了無可比擬的庇護,石頭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病虎突然放出的癲狂笑聲和他的誦讀聲一樣勾人魂魄。
他和他之間像是牽起一根長長的線,穿過樹幹,繞過峭壁,越收越緊。
石頭的腳步漸漸沉重,終於拖著顫抖的雙腿,倒在一堆枯枝後面。
蜂鷹以為石頭在和自己玩躲貓貓的遊戲,假裝忽視枯枝後面的石頭,繼續往前飛。
“喂!喂!我在這兒!”石頭壓低了嗓門叫喊,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否足夠大,大得可以讓蜂鷹聽見他的叫喊。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否足夠小,小得可以不被逃虛子發現。
蜂鷹善解人意的飛到枯枝後面,乖乖蜷縮在石頭身旁。
他的個子越來越大,好像每時每刻都在生長。那堆枯枝已經無法同時成為他們兩個的庇護傘。
石頭靜靜聆聽迴盪在山間的聲音,以此判斷逃虛子的位置,但卻是徒勞,儘管那根線牽著他的這一頭,儘管綠色青山從不吝嗇分享,像太陽和風一樣將美妙的詩篇傳送到四面八方。
仲尼昔在魯,裡呼東家丘。
誰知百王師,聖德與天侔。
要令臣子懼,筆削成春秋。
遺經勤後來,一變乃從周。
祖龍並六國,勢大莫與爭。
欲愚世上人,肆暴坑儒生。
群經化灰燼,法令從吾行。
劇政若牛毛,哀哉若疲氓。
鴻鵠驟—舉,四海如沸鐺。
不逢赤帝子,天下誰能平。①
道衍沉醉在自己的詩作和繞樑之音中,從石頭面前走過而不察覺。
在道衍的聲音消失前,石頭忽然覺悟自己沒有逃離錯綜複雜的密林的能力。
為了避免再次落入無名山洞,招致九死一生的險境,他決定悄悄跟在道衍後面,走出大山再說。
道衍一路吟唱不止,招來了蜜蜂,引來了蝴蝶,在他眾多有所企圖的跟隨者中還包括石頭和蜂鷹。
到達一座宏偉的山門時,道衍把美妙的聲音留在了崎嶇的山路上。
遙遙望去,石頭髮現他們來到了神農宮。
“這臭和尚與農青雲相識,一丘之貉,狼狽為奸,他果真不是什麼好人!”石頭心中暗自揣測,適才萌生的引路之恩驟然消失。
神農宮宮門前,一個守門僧人攔住了道衍的去路。
道衍笑笑,上前說道:“請通報神農宮宮主農青雲,妙智庵道衍來訪。”
守門僧花了些許時間上下打量道衍,毫不掩飾不信任的神情。
“呵呵,怎麼了?你不信嗎?”道衍笑容可掬,並未因此惱怒。
“你是個和尚,怎麼這個時候會來此地拜訪?”
“這個時候是什麼時候了?難道貧僧在冬季也要像候鳥一般飛向南方,像爬蟲一般躲在洞穴中?”道衍沒有拋掉他的幽默,雖然被難堪的攔在山門之外。
“我們宮主不在。”守衛想打發走道衍,但是他的回話沒有多少說服力。
道衍不急不躁,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十幾年前貧僧和農宮主見過一面。當時貧僧在蘇州妙智庵出家為僧,農宮主曾經到訪。那時他剛剛繼任神農宮的宮主之位。他來訪是為了尋找他的大師兄。”
“他的大師兄?”石頭大吃一驚,“難道就是知因禪師?”
“農宮主說他的大師兄當年被師父逐出師門,失去蹤跡。他遍尋五湖四海,不知最後他找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