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亮了。
兩狼山巔,嘯月城上,朝陽似被城牆托起,然後兩狼如爭食之而不得,只能無奈地舉目蒼穹,望著那團火漸上中天。
中行堯壯碩的身軀轟然倒地之前便已氣絕——袖裡乾坤暗合陰陽,柔索刀劍難傷,鋼錐卻無堅不摧,一擊之下就在其額側留下了一個駭人的凹坑,中行堯隨即七孔流血,斗大的腦袋也像個洩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
而本該是勝者的司徒靖也匍匐於地上,顫抖地像是一隻被放了血的公雞——背上十餘個前進後出的針孔往外滲著絲絲的血跡,正把他的衣衫染成一片殷紅。
他離得實在太近,區區不到十步,即便是身負九宮飛星這樣的絕學,也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那一對金瓜錘自然也是稷墨學宮公輸翟一脈的傑作,即可近戰破甲,又可遠攻制敵,必要之時更是要命的暗器。
既不唐璜,又不雅觀,粗魯之中盡顯歹毒,卻偏偏有一個頗為文雅的名字——
凝霜流螢。
夜露凝霜重,流螢落扇輕。悽風殤血雨,點點訴猙獰。
“保護司徒先生和郡主!”段之泓眼看著司徒靖身受重傷,一雙眼幾乎瞪出血來,可拼盡全力起身大喊一聲後,當即又氣血翻湧屈膝倒地。
隨即龍驤武卒一擁而上,寧緗和僅存的幾個舍龍武士扶起司徒靖撤回人群中。
纏鬥暫時中止,敵我涇渭分明。
“橫山王,還有這位... ...哦,寧緗郡主,二位傷疲交加,就此束手如何?”狐康從人群之後現身,雙手負於背後一步三搖伸頭縮腦地嘲笑著面前的兩撇八字鬍微微上挑,一雙賊眉鼠眼中盡是張揚跋扈之色。
司徒靖在他眼中已經與死人無異。
狐康的自信來源於敵寡我眾,更源於面如金紙的段之泓和血跡斑斑的寧緗。
“二位,好算計,此刻你們的人應該是去南門開城了吧?不過你們不好奇為什麼到現在趙儼和琅琊王都不見蹤影麼?”狐康伸出手中的三稜鐧,指著地上中行堯的屍體說道,“多虧了這個蠢貨,他把機關給砸了,若我沒記錯的話,城門鐵閘的機關只有城頭一處... ...不會有援軍的,二位繼續拖延,莫非是等那些群龍無首的兵卒在下城大開殺戒麼?”
狐康的最後一句話刺中了段之泓的軟肋,潰兵不如寇,流卒即為賊,下城那近萬無人統率計程車卒,只需有人振臂一呼便會立刻成為焚盡城裡百姓的野火。
“別... ...別聽他的... ...情見勢竭,必將、必將有變... ...”司徒靖在兩個人攙扶下依舊顯得綿軟無力,半晌過去他胸口仍然在不斷滲出血跡,虛弱不堪的他只能有氣無力地說出這幾個字,隨後就人事不省。
“司徒先生,放心,我知道了... ...”段之泓看看身後僅存的三百多人,臉上浮現出從來沒有過的疑慮。
狐康見狀不免面露喜色,在他心中段之泓再是武藝高強也不足為懼,因為他從未真正經歷過生死搏殺和風雲詭譎。
說到底,不過是個養在花房裡一身刺的仙人球罷了。
“殿下速做決斷,您看下邊... ...再過片刻,恐怕我也無力阻攔了——您放心,末將保證,只要二位棄械投降,在下絕不會傷及無辜~”狐康又指了指下城,從這裡勉強可以看到北門的煙塵已開始漸漸擴散,毫無疑問,待其席捲全城之時,便是煉獄降臨之際。
“所謂的無辜,自然不包括我和小皇叔吧?”段之泓輕蔑地一笑,繼而似乎是怒氣引動了內傷,不免又是一陣劇痛。
“殿下聰慧,末將無話可說... ...不過以你們二人的性命,換這滿城數萬百姓,殿下... ...如何抉擇?”狐康的笑容隨著時間流逝而愈加可憎。
“那城外的趙儼將軍又如何?”段之泓丟掉已經彎折的赤金刀,從懷中摸出那把從不離身的匕首,抽刀出鞘,扯過血染的大氅,細細擦拭起了幽藍的刀鋒。
“趙將軍?不不不,殿下你誤會了,趙將軍乃國之重臣,這南疆的防務非他莫屬,而且太子殿下也無意過問這邊陲荒蠻之地,他要的,只是您和琅琊王!這麼說,足夠清楚明白了麼?”狐康神色一凜,似乎也懶得再費唇舌,手中三稜鐧直指段之泓道,“橫山郡王並琅琊王聯結黎越意圖謀反,本將奉詔平叛,從之者,殺無赦!”
“聯結黎越?!不知你說的可是那位嬌滴滴的寧緗郡主?!若是,那這勾連之名老子倒是當仁不讓,不過這謀反的人,恐怕不是我等,而是你狐康!”
一聲暴喝如旱天霹靂,聲音自南向北掀起陣陣寒意,狐康轉身去看時,登時面色愁苦如遭雷擊。
段歸一馬當先,赤甲紅槍如烈火過枯木,身後如黃沙漫卷一樣緊隨而至的,是士氣如虹的龍驤武卒,甬路上宛如有一條傳說的瀚海狂蟒盤旋著要吞掉眼前的一切,段歸,便如那猩紅的蛇信一般。
“龍驤武卒!援軍已到,我等當如何?!”段之泓聽到段歸的聲音大喜過望,立刻對著身後士卒振臂高呼。
“殺!”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