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早膳已經送來了,林青歌無暇林及這些精緻的糕點,只是隨意喝了幾口粥便出了紫煙殿。
等她踏進孝嫻皇后的未央宮時,林修已經早早候在了殿前。今日的他褪下了平日裡的暗紋朝服,換上了身慘綠羅衫,倒是更顯得標誌了些。那微微上挑的丹鳳眼,與慕林青歌簡直像極了一個磨子裡刻出來的。
林修是她如假包換的親哥哥,也是她除了莫凌風以外,在這風雲莫測的皇城裡最親近的人。母后和父皇雖然愛她,但在林青歌的眼裡,他們總是板著一張嚴肅的面孔,讓人難以捉摸。也只有莫凌修一個人會跟她打打鬧鬧,讓她在這被條條框框所束縛的童年裡少了些枯燥。再後來,她遇見了莫凌風,似乎是從那時起,她與林修便沒那麼親了。
殿前的婢女都去服侍孝嫻皇后用早膳了,許久不見的兩個人待在一起不免有些尷尬。
林修輕咳了一聲,將背在身後的手抽出,拿出了一個精緻的食盒遞給慕林青歌。
開啟精心雕琢的檀木盒時,林青歌愣了一下。裡面躺著的是七八塊芸豆糕,色澤雪白,質地柔軟,小小的一塊吃到嘴裡,香甜爽口,軟而不膩。這本是宮外坊間的美食,林青歌卻喜歡得緊,小時候一天到晚吵著鬧著要吃,現在大了,嘴上不說,心裡終歸還是惦記著的。
林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背過身,道:“無論怎樣,也別把自己餓著。我不是他,不可能把你照林得那樣周全……”
林青歌弱弱應了聲好,也絲毫不林忌,抓起一塊芸豆糕就往嘴裡送。她是真餓了,早上肚子裡本來就空空如也,現在聞到了芸豆的清甜,倒是把食慾吊起來了。
不一會兒,一整盒芸豆糕就被林青歌解決了。她抬起手,用指尖抹了抹嘴角殘留的碎末,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隨性地做過些什麼了。在皇宮裡待久了,她有時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個後梁的公主穆稜,還是那個為自己而活的林青歌。
她回味著糕點在齒間遺留的甘甜,也不知道林修是用了什麼法子,竟讓御膳房做出了坊間的味道,好不叫人戀戀不忘。
這時,身後穿來了一行人的腳步聲。林青歌轉過身去,望著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歲月並未在她那玉琢冰雕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她還是那樣端莊優雅,一舉一動都完美詮釋了一國之母的風範。
孝嫻皇后是林青歌在這個世界上最敬愛的人之一,卻也是林青歌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成為的人之一。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她不想像母后那樣,成為了流芳千古的一代賢后,卻失掉了最本身的自我。
林青歌扶了扶髮髻上的鏤花長簪,自覺地站到林修和孝嫻皇后身後,規矩地隨著他們前去正殿接受六宮嬪妃的請安。
林青歌一向對這幫矯揉造作,一天到晚只知道勾心鬥角的女人提不起興趣。況且以她的身份站在正殿也插不上話,於是她忍著不耐問了安,便拉著林修去了偏殿。
只是這不去不要緊,一去倒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了。林青歌方才還在琢磨,林宣這個祖宗怎麼還沒來耀武揚威一番,原來是在這兒守著呢。
主座上的女人生著細長的柳葉眉,嫵媚的三角眼。唇色朱櫻一點,彷彿下一秒能滴出血來。啄針髮髻上招搖地插著一支玉葉金蟬簪,即使是寬鬆的金絲牡丹罩衣,也掩不住那豐滿的體態。
林宣乍一看似乎是個美人胚子,可這位明軒公主倒是完全沒辜負蛇蠍美人這個稱謂。
林宣是寧貴妃的長女,整個皇城的二公主。可是自打她出生以來,所有人的目光與誇讚都落在了她這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也是信手拈來的姐姐林青歌身上。林宣不甘心,憑什麼她要被林青歌處處壓著一頭?母系血脈裡的心高氣傲不允許她再過這樣的日子。於是她開始處處給林青歌下絆子、潑冷水,但她的算盤打錯了, 整個皇城,她招惹誰也不該招惹林青歌的……
林青歌不急不躁地走向偏殿的主座,可玫瑰椅上的人卻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平日裡若是在別的地方,林青歌也就任由她鬧了,可今日是在未央宮,這裡還輪不著她林宣撒野。
林青歌緩步踱至主座前,沒有半點慍怒之色,也不急著開口。林宣見自己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不禁急躁起來。她眯了眯細長的眼睛,故作嬌滴滴地暗諷道:“姐姐這面色……看起來是沒休息好啊。慕小王爺這一走,姐姐一個女子,在這宮中怕是站不穩腳跟吧。有什麼難處,儘管提,本宮念在姐妹一場,能幫的一定幫。”
呵,這三言兩語倒是沒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宮怎是她一個住在偏殿的庶出公主能自稱的,林青歌暗暗腹誹道。
“妹妹怕是在坤寧宮住久了,連主殿和偏殿都分不清了?你若是自稱本宮的話,那寧貴妃不就只能自稱嬪妾了?”林青歌不想與她在慕凌風的問題上浪費口舌,面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繼續道:“妹妹這禮教還是要多加註意些才是,我們自家人定是不會嫌棄,但要是穿出去,不免要叫人拿來與那些山野村姑比較,說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落了舌根子。”
林宣聞言,氣得直跳腳,只是當著林修的面不好發作,只好暗暗在心裡將林青歌從頭罵到腳。
看她這副面紅耳赤的潑婦樣,林青歌嘴畔勾勒出一抹絕美的弧度,言:“這玫瑰椅妹妹要是喜歡就繼續坐著吧,坤寧宮怕是少有這樣名貴的東西,本宮可以理解的。”
說罷,轉過身頭也不回得踏步離開,剩下林宣一人坐在主座上,站起來也不是,繼續坐著也不是。
林修也緊隨著她離開了偏殿,兩人站在門廊前的鸚鵡架下,逗著籠中嘰嘰喳喳叫不停的短尾鸚鵡。林修忍著笑意道:“都多大的人了,還和她一般見識,功夫沒什麼長進,嘴皮子倒是越來越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