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留守樓煩,在正常馬邑戰役都沒有什麼‘參與感’的後將軍周灶,都派來了手下最得力的副將,以代表周灶與會。
後世常言:解決小問題開大會,解決大問題開小會,解決急迫的問題不開會。
很顯然,這樣一場只有四位漢室高階將領參加的會議,其所討論的內容,絕對不可能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抵達中軍大帳之後,除了那位代表周灶前來的副將沒有動作之外,酈寄、秦牧、柴武三人,都不約而同的從懷中逃出了一卷竹簡。
在這些竹簡之上,沒有寫隻言片語的廢話,只有一個個此時或許還不為人所知,未來卻必將為天下所知的人名羅列其上。
在那一個個人名的背後,還跟著一串密密麻麻的數字;在柴武身旁,一位身形魁梧,身著甲冑,卻滿是儒雅氣質的青年正洗筆研磨,似乎是準備核算那一串串不知代表什麼的數字。
而這樣一場頗有些詭異的會議,也終於在柴武一聲略帶些自豪的提議聲中,拉開序幕。
“還請諸位詳述斬獲,老夫也好修奏一封,上報長安!”
——沒錯!
這一場只有四個人與會,帳內只有一人負責記錄的會議,恰恰就是此次馬邑戰役的‘功勳確認’大會!
或許在後世人看來,武勳這種東西就和血型一樣,只要確實有,就根本跑不了。
但在以斬首,尤其是‘俘斬’作為計算方式的封建時代,軍隊斬獲的計算方式,卻會使得每一個敵方首級的歸屬,都將對某位高階軍官的生死,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原本的歷史上,魏尚為雲中守,匈奴每有南下犯邊,雲中郡尉部都損失不小,反觀斬獲卻是零星幾個,可謂悽慘無比。
當然,這不能怪魏尚是個草包——實際上,在高皇帝劉邦底定漢室到世宗孝武皇帝劉徹劍指草原,這長達近百年的時間間隔內,雲中,永遠都是最堅固,最不容易被攻破的一座城池。
尤其是在魏尚為雲中守的數十年當中,匈奴人在雲中城下,更是丟下了數千居屍首,其中不乏‘大當戶’這樣的匈奴高階貴族!
在匈奴‘萬物皆可為神’的宗教背景,以及‘打不過的都是神’的認知背景下,雲中郡守魏尚,也榮幸的得到了匈奴牧民‘塑泥為像,早晚祭拜’的榮譽。
而在魏尚駐守雲中這樣一座‘塞外之城’的數十年時間當中,匈奴人的步伐,從來就沒能跨過雲中城的任何一面城牆!
在孝惠劉盈到孝景劉啟這數十年當中,雲中城的城牆之上,不止一次上演了‘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熱血奮戰!
為了保衛家園,勇敢的雲中軍民可謂是前仆後繼,拼著家家戴孝乃至於族譜斷絕,將雲中城‘絕不可能被攻破’的烙印,深深烙在了每一個匈奴人的靈魂當中!
但讓魏尚屢屢受挫,甚至險些被羈押長安,秋後問斬的,恰恰就是匈奴人的‘搶屍之俗’。
漢軍制:北方地方部隊對外作戰,無論雙方兵力對比、實力對比,以及具體的戰況,統一一刀切——俘斬。
浮斬,也就是斬首數量減去本方陣亡數,得正便為‘功’,得負便為‘懲’。
這也是那句華夏名諺:‘一將功成萬骨枯’之由來。
——一個將軍,哪怕把手下一萬將士拼了個全軍覆沒,只要戰後能拿出一萬零一顆敵軍人頭,那就算有功!
反之,若是某將軍以弱敵強,以五千兵馬對抗敵方十萬人,殺敵一人,自損二人,便也算‘指揮失當’。
在這種絲毫不見情面,只看浮斬,即‘淨斬獲’的制度之下,幾乎每一個率軍將領,對本部每一個斬獲都抱以無比的重視。
有了這一個人頭,沒準浮斬就是正,功勞不功勞且不提,起碼不用被降罪;
可萬一沒這個人頭,浮斬剛好得了一個負,那戰後班師回朝,可就有得苦頭吃了。
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作為東路軍主將的曲周侯酈寄,都已是不顧武州塞隨時可能面臨匈奴單于庭主力攻擊的危險,將指揮權交到了副將欒布手中,自己則親自來到了柴武的中軍大帳。
蓋因為酈寄必須保證,自己所部的每一個斬獲,都要被柴武那一封‘戰報’清楚地羅列出,並上報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