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遲疑的一聲詢問,頓時引來楊二篤定的回答。
“自小半個時辰前,俺就覺著越走,越瞧不見身後的道兒,根本不像是在走直道。”
“算算時辰,只怕是真到該下山的點兒了。”
聽聞此言,程未下意識望向隊伍來的方向,發現確實如此。
順著那條明顯有人為痕跡的‘道路’,程未看見隊伍好像是越走,便越在往右傾斜。
再按照楊二‘小半個時辰前開始’的描述,程未便大致確定:真到了可以下山,然後向東南方向的馬邑城進發的地點了。
想到這裡,程未一直緊繃的臉色才稍稍舒緩,見隨行關卒們依舊警惕著周圍,不由心裡一軟。
“原地歇整片刻!”
一聲刻意壓低聲線的敵後,引得隨行眾人一愣,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才反應過來,次序蹲了下來,卻絲毫不敢讓屁股蛋挨著地。
——軍裡的老卒提到過不止一次:急行軍,尤其是走山路途中,一旦屁股蛋挨著地,那想起來可就難了······
不過喝水倒沒啥講究,眾人稍感覺到肺腑的轟鳴,便紛紛拿起腰間繫著的水袋一通猛灌。
而楊餘也是順著士卒們下蹲的身影蹲坐下來,從地上掰下一根細草,掉在嘴邊,眼睛漫無目的的掃視著四周。
“二叔怎麼看?”
楊二、楊七二人雖都是楊餘的家兵,放在南方那就是家奴,但正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上官楊餘的家兵,尋常士卒也要給予一定的尊敬。
當然,僅比屯長楊餘低一級的什長程未,並沒有因此尊敬兩個家奴的必要。
但漢室軍隊,從來都是靠拳頭說話得地方,光是出於對軍中前輩、老卒的敬重,程未也得以謙遜的姿態,試圖從兩位前輩身上學一些技能。
這些技能可能並不複雜,也並不重要,但保不齊在過去的什麼時候,曾保下前輩們的性命!
所以對於‘如何下山前往馬邑’這種重要的事,程未也並不端架子,直言開口請教起了楊二。
而程未這一舉動,以及語調中那一絲絲若有似無的尊重,讓楊二對程未的‘評價’又上了一層臺階。
——尊重士卒!
想到這裡,楊二已經對追隨程未,繼續保衛武州塞下定了決心。
至於照顧先主家人的事,很可能要交給把兄弟楊七,楊二再把口糧外的糧餉送回去支應。
對於程未,楊二自也沒了絲毫藏私的念頭,將自己十幾年的經驗全盤和出。
“俺覺著,善無既然送不出來訊息,馬邑估計也懸!”
“要是匈奴人就在山下盯著,俺們再直溜下山,馬邑估計連線引人馬都派不出來。”
“俺聽說這日暮一到,匈奴人就成了太行山那黑瞎子,根本看不著人。”
“要不咱等天黑,匈奴人啥也瞧不見了,再人銜刀、馬裹蹄,潛行至馬邑城下?”
聽聞楊二此言,程未漠然的回過頭,望向隊伍中間,那幾匹已經勒住嘴的馬。
“可惜,馬只有十匹,還在路上陷了一匹······”
心裡稍一思慮,程未就將雙手猛地拍在膝蓋上,順勢起身,將嘴上叼著的草枝一口吐出。
“馬不要了。”
“人命關天!”
“待稍作修整,日暮即至,吾等便下山,直奔馬邑!”
楊二猜得沒錯,此時的馬邑城,同樣‘陷入’了匈奴斥候的通訊遮蔽。
如果程未眾人大搖大擺下山,馬邑城內的柴武,也大機率會出於‘不能打草驚蛇’的考慮,而不會派出接應部隊。
但‘等到天黑再行動’的決定,卻在機緣巧合之下,徹底救下了程未一行人的性命。
那九匹被程未預設丟棄在洪濤山上的戰馬,也因此機緣巧合的留存了下來,並在幾日之後,活蹦亂跳的回到了熟悉的武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