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申屠嘉卻是毫不顧忌的將審食其之所為,比喻成‘欲行呂不韋之故事’,無異於指著審食其得鼻子罵‘奸相’!
申屠嘉這樣絲毫不留情面的回答,是審食其無論如何,都沒預料到的···
在審食其看來,如果申屠嘉有意親近自己,達成政治聯盟,就必然會隱晦的說幾句:丞相心繫江山社稷,誠老成謀國之舉。
即便是對達成政治同盟不care,也頂多是類似‘某初至長安,於往昔之事所知無多’這種和稀泥得說辭。
想到這裡,審食其的面色愈發難看起來,終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閣下初至長安,行事便如此不顧情面,就不怕來日有難,朝堂無人為閣下之助力?”
既然申屠嘉都見外的以‘鄙人’自稱,還毫不留情面的斥責審食其‘亂權’,那審食其顯然也沒有繼續禮待的必要了。
——稱呼一聲‘閣下’,就已經是審食其禮教涵養的最後堅持了。
聞言,申屠嘉卻是嘿然一笑,重新換上那副隱隱帶有淡笑的面色,對審食其稍一拱手。
“鄙人嘗聞關中有俗諺,乃曰:以武一切,用本守之?”
“戰國之時,亦有賢者孟軻曾言: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則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
“鄙人雖粗鄙,然亦偶有研讀經典之好;謹以此言,為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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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安侯,果真如此對答丞相之問?”
櫟陽宮內,劉弘已是從微醺的狀態中緩過神來,翻看著長安送來的奏疏。
見劉弘饒有興致的抬起頭髮問,殿下的內宦趕忙再一拜。
“奴不敢有一字期滿陛下···”
聞言,劉弘嘿然一笑,搖了搖頭,隨手將手中兔毫倚上硯臺邊沿,略有些疲憊的伸了個懶腰。
“嘿,審食其這是窮途末路了嗎?”
“居然去找申屠嘉那頭老倔牛···”
——歷史上的故安侯申屠嘉,那可是能在丞相大位上,活活窮到破產的廉直之人!
相傳申屠嘉即便是在成為丞相之後,也依舊沒有改變勤儉質樸的生活作風——整個故安侯府,在漢室就從來沒有配備過十人以上的奴僕下人。
在申屠嘉死去之後,申屠嘉之子為了籌備喪葬之事,更是將本就少得可憐的家底全部掏空;申屠嘉下葬時的金、銅陪葬品,在歷史上更是由太后竇漪房贊助了大半!
在為相期間,申屠嘉更是永久性閉門謝客,完全杜絕私下拜訪。
當有人問起此事時,申屠嘉更是曾大義凌然的說:如果是公務,自然可以到丞相府找我;如果是私事,我自問沒有什麼親密無間的友人,又身負丞相重任,實在不方便私下見客。
這樣一個以‘清廉剛正’作為為官准則的老古板,別說審食其了,恐怕就算是蕭何、曹參尚在,都很難與其達成除同事之外的任何關係。
就更別提在擔任內史的情況下,和審食其這種成分本就不太好的‘倖臣’丞相,達成什麼‘政治同盟’了。
雖然申屠嘉的反應,基本都在劉弘意料之中,但經過此事,劉弘對申屠嘉的信任,無疑也更深刻了一些。
畢竟史書上的申屠嘉再怎麼清正廉潔,也比不上劉弘親眼所見。
——史書上,陳平還是漢室力挽狂瀾的忠臣呢!
周勃更是誇張,活生生被演繹出了‘安劉者勃’這樣的傳奇身份!
光是這兩個人在史書記載上和實際上的‘貨不對板’,就足以讓劉弘留個心眼,對這些青史有名的人物多做觀察,而不再讓史料在腦海中形成類似‘某某是忠臣’的刻板印象。
總的來說,申屠嘉目前為止的表現,還是和史書記載的故安侯沒有太大出入:死倔。
如果不出意外,劉弘將來和申屠嘉發生爭執,也基本只會是出於不同的政治理念,而非利益糾紛。
這樣的臣子,已經在劉弘的認可範圍內了。
再加上清廉正直、能力足夠這兩條,申屠嘉在劉弘心中‘準丞相’的位置,也算是徹底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