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階級的政治特權,可謂是多如牛毛,只提其中三點,就足以道明其地位。
漢室天下數十郡,城千餘,卻有三縣,具有極其特殊的待遇。——沛郡沛縣、豐邑、關中新豐,永世免除一應稅賦、徭役!
而過去以‘豐沛子弟‘為兵源的長安南軍,其實際兵源,也以新豐子弟為主。
——畢竟豐沛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反正豐沛的從龍功臣都被高皇帝搬到了新豐,從新豐選擇兵源顯然更方便,也更可靠。
而新豐的住戶,便幾乎都是‘山東父老‘階級的成員,不用交稅賦,也不用服徭役,但凡有點能力的,都有機會進入禁軍!
在整個西漢歷史上的天子詔書中,也不乏類似‘某某有功於社稷,當恩封其後,善待其親族,比山東復‘的內容。
而這裡的‘比山東復‘,意思就是:一應待遇,都參考’山東父老‘的階級待遇。
漢室的山東父老,幾乎可以等量代換為後世的老紅軍。而新豐縣,便將除了在朝為官的公侯之外的所有‘山東父老‘,都聚集在了一起。
如果說,長安城是‘扔三個磚頭能砸到一個徹侯‘,那新豐,就是’扔一個磚頭,能砸到一大家子老革命‘!
在這樣一個極具政治色彩的革命根據地,別說是郡縣官員了,就連作為天子的劉弘到來,也得像現在這樣大擺群宴,並時刻帶著溫暖的笑意。
若是遇到老者前來祝酒,劉弘甚至要誠惶誠恐的站起身,以一副十足的晚輩姿態恭聽,口中還得連稱‘不敢‘。
——鬼知道眼前這個小老頭,是高皇帝劉邦哪門子的拜把兄弟呢!這不現在,劉弘就舔著臉,陪著一個臉頰通紅,唾沫橫飛的老頭兒喝酒呢!
“想當年,高皇帝年五十有四,仍有力馳騁於馬上,討伐關東不臣之諸侯!”
“想當年,老朽還有幸親至社稷,以觀孝惠皇帝加冠之禮。”說到這裡,老頭的語調便不由帶上了一絲哀痛。
“怎料孝惠皇帝年紀輕輕,不過二十有二,便英年早逝···”
“孝懷皇帝更年未壯,而崩於未央···”說著,老頭兒便稍側過頭,目光中滿是擔憂和殷切。
“老朽今日醉酒,便失言了:陛下年齒尚輕,萬不可沉溺酒色,以傷龍體啊···”看著老頭滿懷關切地神情,劉弘眼角微不可見的一抽搐,便僵笑著提起酒碗,微微抿了一口。
——這種類似‘你爸因酒色而死,你可要上點心’的直白說辭,漢室天下,恐怕也就只有新豐的老頭子們,敢大膽說一說了。
而作為‘被批評者’,劉弘偏偏還得心裡罵著馬麥披,嘴上樂呵呵的笑著。
“老丈教訓的是,教訓的是···”好不容易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劉弘便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樣貌來。
經過張蒼一年多時間親歷親為的調理,劉弘的身體狀況,較之穿越之初,已經有了極大的轉變。
原本略有些病態陰柔的面色,也隨著逐漸茂盛的鬍鬚,而變得陽剛了起來。
——再怎麼說,也不至於到‘看上去就命不久矣’的地步才是?暗自腹誹這,劉弘便再飲一杯,正要藉機走開,卻見老頭又放浪形骸的抓住了劉弘的手臂。
“陛下,老臣還有一事,實在是不吐不快啊!”聞言,劉弘饒是心中隱隱有些不快,卻也只能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樣。
“老丈國之長者,若於國政有議,朕自當洗耳恭聽?”見到劉弘鼓勵的眼神,老頭最後一絲顧慮也消失,稍嘆一口氣,便吐出了一句讓全場陷入寂靜的話語。
“陛下,高皇帝在時,可是最為親近長安侯的啊?”
“今朝堂何以逼迫長安侯遠據牆北,茹毛飲血,比同蠻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