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劉弘淡笑一聲,成竹在胸道:“朕意,今歲農稅減半,以三十稅一輸之;及至口賦,則降至四十錢。”
農稅減半,口賦降為原來的三分之一,這是歷史上的文帝劉恆都曾做出的仁政。
作為穿越者,劉弘沒道理連劉恆都比不上。
即便不考慮這個,漢室今年的狀況,也到了非減稅不可得地步。
——百姓的收入本來就大幅降低,要是不減免一部分稅賦,讓百姓稍微緩口氣,不知道有多少自耕農家庭將面臨破產,輪為半自耕農,佃農,甚至直接賣身為奴。
失去了自耕農階級,就等同於國家失去了一家子的納稅人,這買賣顯然不合算——固澤而漁的典故,劉弘還是知曉得。
但審食其本就陰沉的臉色,聞言卻是又黑了一些。
口賦減不減,跟外朝關係不大,左右口賦也是進少府,最後落入劉弘地口袋裡。
就是這農稅——開口就是減半···
今年的農稅,本來就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二,再減半,豈不只有三分之一?
全天下一年二千八百萬石粟米的農稅,三分之一,就只剩下九百多萬石,而光是地方截留的經費,就接近八百萬石粟米!
一年一百萬石粟米,折錢不到一萬萬···
“陛下···”
幾欲開口,審食其終是沒能將那句抱怨說出口。
但面上憋屈的表情,無疑將審食其的真實想法擺在了劉弘面前:陛下,這日子還咋過呀!
見審食其這般苦澀的作態,劉弘笑意更甚。
——讓你丫忽悠老孃搶爺們兒權柄!
暗自腹誹一句,劉弘便淡笑著開口道:“丞相莫急~”
“自今歲始,糧價保護之策,亦當覆宿麥。”
“及至少府收宿麥之價···”
說道冬小麥的收購價格,劉弘稍一由於,靈魂深處殘留的那一絲人性,終究還是讓劉弘心底一軟,不忍繼續壓榨窮苦的底層百姓。
“比同粟米,石七十五錢!”
經過長達半年多的實踐操作,再加上劉弘在少府推行的財務報表,少府已經對糧食保護價政策的大體盈虧狀況,給出了綜合的推斷。
——如果將糧倉建造、維護,以及倉吏的俸祿等所有花費計算在內,少府每儲存一石糧食,每年平均要花費八錢左右的儲存成本。
至於為什麼要取平均數,則是因為:少府收購的糧食,大都是在秋收後,八月、九月購入,而賣出則均勻的分佈在之後的一年當中。
比如少府在秋收之後的九月,收進來一石米,十月份賣出,儲存成本就是二錢左右。
但若是今年九月份買進,卻等到明年七、八月賣出,其儲存成本則在十六錢上下。
再加上秋收之後,百姓大都會預留過冬的口糧,使得少府出售糧食的時間,基本集中在二月到八月之間,就導致每石糧食的平均儲存成本,定格在了八錢。
當拿到這個資料之後,劉弘其實想過:要不就加價八錢出售好了,七十五錢購入,八十三錢賣出。
雖然沒賺啥錢,但國家平白無故多了數十處大糧倉,糧倉的維護、倉吏的俸祿都不用中央再花錢。
但最終,還是理智讓劉弘冷靜了下來:如果僅僅只能做到‘不虧’,那糧食保護價,短期內是沒有太大意義的。
百姓自然地得了利好,國家也白賺幾十個大倉庫,但短期利益,國家確實一點都沒有撈著。
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推行糧食保護價政策,那幾十個大糧倉,其存在意義也不是很大!
作為政權的掌控者,劉弘自然要以長遠的目光看待問題,針對性的制定方略;但劉弘可以,不代表朝臣百官可以。
朝臣之中,張蒼這樣的政治家,自然是能和劉弘站在同一視角,以五十年,一百年為跨度看待一個政策;但政治家之所以特殊,就是因為其足夠稀少。
——除了張蒼這樣為國為民,胸懷大志,想要名垂青史的政治家,朝堂之上,更多的還是審食其、陳濞這樣的政客,乃至於政棍。
跟這些人說‘想想後代,會因此得到幸福’,幾乎無異於對牛彈琴。
張蒼所想的,或許是致君堯舜上,是名垂青史;但審食其這樣的政客,就沒有那麼遠大的指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