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今日的奏對,對漢室而言有多麼重要的意義。
從司馬門進入宮中,走在前殿外寬闊的廣場上,張蒼試探著走快了些,來到審食其身邊。
“歲初年首,餘竟未得登門拜賀,還請丞相勿怪啊。”
聽著張蒼明顯帶有親近的話語,審食其面色稍有些僵硬的回過頭,終是淺笑一拜:“北平侯言重,言重···”
作為漢室朝臣中地位最高的二人,審食其和張蒼,其實並沒有什麼私怨。
如果非說有什麼彆扭,那無疑便是先前,審食其試圖促成陳濞從太僕轉任內史而不可得,從而對張蒼有了那麼一絲沒由來的嘀咕。
——張蒼做為御史大夫,是有權對任何官職的任命提出意見的。
但這個矛盾,顯然不至於使二人之間的關係,惡化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對於張蒼首先開口示好,審食其其實是半帶著感激,又半帶著愧疚的。
御史大夫號稱亞相,雖並不屬於真正意義上的‘副丞相’,但從整個漢室朝堂的角度來看,審食其和張蒼,就是朝堂的兩位領導者!
即便是在後世,一、二把手意見相左,都是無數人不願意看到的,就更枉論在現在,這個提倡‘君子和而不同’的漢室了。
審食其試圖讓陳濞成為內史,自然是想要藉此鞏固自己的威勢;這件事整個朝堂都清楚。
而張蒼若是因此和審食其生出嫌隙甚至是怨恨,那從此之後,中樞的行政效率就會大受影響。
——任哪個官員,也不可能在紀檢委虎視眈眈之下正常做事!
御史大夫雖然還不至於到紀檢委那個程度,但理論上,御史大夫的權責還就是審查百官。
“前時內史一事···”
聽聞張蒼提起此時,審食其灑然一笑,搖了搖頭:“北平侯無需多言;老夫自高皇帝潛於草莽之時,便為呂太后家臣。”
“不曾想,一晃十數載···”
感嘆一聲,審食其便又笑了笑:“內史一職,陛下另有安排;老夫為劉氏臣,自知忠君之理。”
審食其略帶些灑脫的話語,落在張蒼耳朵裡,就又是不同的意味了。
——到底是開國老臣,胸襟還是寬闊的啊···
暗自感嘆著,張蒼便適時的將話頭一轉:“丞相以為,陛下今日召見吾二人,欲議者何?”
聞言,審食其稍一沉吟,終是搖了搖頭:“老朽不知。”
“陛下之念,雖大體有跡可循,然思敏多跳脫。”
說著,審食其自嘲的笑了起來。
“老夫年過花甲,欲窺陛下聖心,實力有未遂···”
·
與審食其所預料的一樣,劉弘此時的腦回路,確實是有些跳脫。
而劉弘今日將丞相、御史大夫二人一同召入宮,卻也不是出於什麼政治目的。
按道理來說,劉弘所要討論的這件事,應該召見的是內史。
可內史之職沒人,劉弘也就只好將二人傳入宮中,以探討這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關乎漢室未來一年狀況的問題。
待二人相繼落座,劉弘便起身,向二人稍一拜。
須得一提的是,在漢室,君、臣在禮法中的地位,並沒有後世那麼懸殊。
朝臣百官跪地磕頭自是不用說,光是九卿一級,就已經有‘拜喏是鞠躬幅度小於九十度’的地位了。
具體到此時,劉弘面前的審食其、張蒼二人,那更是誇張——天子見三公,當對拜之,坐而論道!
所以此時,劉弘、審食其、張蒼三人,實際上是以幾乎平等的規格對坐,來討論問題的。
回禮過後,劉弘稍組織一番語言,便正式開始了自己加冠親政之後,與丞相、御史大夫之間的第一次奏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