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提起齊王一脈的歷史,張嫣原本雍容溫煦的面色陡然一肅:“吾漢家於悼惠王一脈,恩不可謂不甚,眷不可謂不重!”
“哀家縱居於深宮,無從視政,亦未曾料悼惠王嗣,竟出朱虛此等不忠、不孝、不義之亂臣賊子!”
義正言辭的說著,張嫣憤恨之餘,不忘將小手狠狠拍打在御案之上,面色流露出一絲令朝臣極為熟悉的怒色。
而在朝班之中,唯有安國侯王陵,丞相陳平等寥寥數人,認出了張嫣面上的怒容。
——微微皺起的眉宇,悄然抿緊的嘴唇,以及那即便發怒,仍舊不忘維持的華態···
當張嫣滿帶著憤恨,嬌呵出‘賊子’二字時,王陵險些以為坐在御案前的,還是孝惠皇帝劉盈!
同樣俊俏無暇的面龐,氣質中無論如何都掩蓋不去的溫潤,讓王陵幾乎分辨不出,目光中這位張太后與記憶中的孝惠皇帝,究竟有哪裡不同。
細細端詳許久,王陵才被張嫣面龐中的柔美喚醒,注意力重回張嫣口中之語。
“此宗廟大難之際,本當有老練之臣出身相佐,以助皇帝釐清內政,使太祖高皇帝之江山社稷復歸安穩。”
“然哀家每念及此,則必痛心疾首,哀於孝惠皇帝之早亡,太皇太后之突崩,獨留皇帝以年之未壯,而臨此妄臣亂政之時!”
言罷,張嫣已是小聲啜泣起來,在劉弘上前安撫過後,略有些失控的情緒才復歸平穩。
“先有絳侯臣勃,不顧太祖皇帝恩德,屢出癲狂之語,徒損漢官威嚴···”
“後更有賊子二三者,暗蓄死士,遣之以刺代王太子!”
說到這裡,張嫣噙淚怒瞪的目光,毫不掩飾的鎖定在了丞相陳平身上,就彷彿對一切,張嫣都瞭若指掌。
足足十數息過後,張嫣才將吃人般的目光收回:“今悼惠王諸子之亂未平,代王復鼓譟於關北,乃言欲入關面詢皇帝,何以留代王太子於深宮,而太子亡。”
“孝惠皇帝棄哀家而西歸者十載,後又太皇太后隨高皇帝而去,獨留哀家於皇帝臨此天下元元,母子相倚···”
言罷,張嫣委屈的拭去臉頰的淚水,稍抬起頭,望向一旁的劉弘。
“哀家猶記去歲,皇帝氣色尚佳,太皇太后每召之,皇帝皆溫顏以對。”
“今臨朝不過半載,皇帝便似同年逾三十;哀家見之,只痛於皇帝之疾苦而不得言,終泣訴於宮牆,而猶恐牆亦哀於皇帝之辛···”
手中絹布不停地擦拭著,張嫣的眼淚卻頗有一副越擦越多的架勢,愣是止不住。
“敢請左相教朕!”
一聲淒厲至極的哀嚎過後,張嫣便緊緊盯向朝班左側的陳平,目光中卻滿含著哀求。
“哀家獨皇帝一子,可還能待哀家華髮之年,皇帝豢哀家之老、送哀家之終矣?”
音落,整個宣室殿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殿門出隨風飄蕩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卻在張嫣的痛聲哀求之下顯得愈發悲愁。
而張嫣身旁坐壁旁觀的劉弘,也是不禁為張嫣語氣中的哀求所動搖。
——原計劃中,絕對沒有張嫣哀求陳平放過自己這一項!
但當事情真正發生的那一刻,劉弘明顯的感覺到,張嫣並沒有在說謊。
或許哀求陳平的戲碼,是張嫣想出的打擊陳平的手段;但張嫣語氣中的關心和擔憂,卻絲毫不帶刻意的成份,滿是真情流露。
被張嫣當著滿朝公卿的面如此質問,陳平胸口猛然一揪,廢了好大的氣力,才將上湧的熱氣給壓制下去。
就見張嫣悲涼的回過頭,滿是疼愛的望向劉弘:“皇帝當知,吾漢家之江山社稷,皆高皇帝立於馬上,憑百勝雄師所得。”
“吾漢家國祚,乃以武得之;皇帝今蒞臨神聖,亦當以武一切!”
言罷,張嫣便滿帶著決絕起身,拉過劉弘的手面向殿內,霸氣十足的下達了最終命令。
“代王起兵於北者,乃惑於代太子之亡;其舉雖失人臣所為,然代王宗親長者,當可言勸之。”
“著北軍射聲、中壘校尉,南軍材官校尉待詔,另內史召關中鄉勇萬人;少府火速備大軍之糧草輜重!”
“夏六月戊戌日,皇帝當御駕親征,以面解代王之惑!”
言罷,張嫣滿臉強橫的回過頭,對劉弘‘小聲’交代了一句:“吾兒當知,若代王勸而勿聽,亦不必多留宗親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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