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本深深俯首匍匐的朝臣百官猛地一抬頭,雙目圓睜,直盯著劉揭已繃不住,開始微微發顫的身軀。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朝臣中再愚笨的,也都弄明白劉弘為何如此發怒了。
——好傢伙,劉揭這廝才得封徹侯不久,居然就敢明目張膽挖少府牆角了!
少府,說是漢九卿,但漢室官場誰不知道,少府實質上,就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庫?
在正常的政治秩序下,別說是同為九卿的內史了,哪怕是丞相薅了少府羊毛,都未必躲得過少府的一頓痛扁——漢室官場,從來都是說不過就罵,罵不過就打!
劉揭這個舉動,其本質就是在挖劉弘的錢袋子!
在封建時代,挖國家牆角的官,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文帝的鄧通也好,後世著名的‘奸臣’和珅也罷,都是一邊挖著國家牆角,一邊讓皇帝讚不絕口的狠角色。
但挖皇帝的牆角,則必然躲不過專政鐵拳!
華夏兩千年封建史,真正能在挖了少府牆角之後,還壽終正寢的人,絕對不超過五指之數;距離這個時代最近的,便是景帝朝勢力最大的女性:館陶長公主——劉嫖。
後世有一個笑談:西漢皇帝的長子,將來不一定會是江山的主宰;但西漢皇帝的長女,將來絕對會是天下的禍害!
相較於西漢的‘長公主’們,後世那幾個臭名昭著的公主,根本就不是個兒!
先有高帝魯元長公主,逼得劉邦長子劉肥割讓一郡,贈予其為湯沐邑,而後更是以親姐姐的身份,被弟弟劉肥尊為了王太后!
而後更是有景帝館陶長公主,仗著自己‘帝姊’的身份,就將漢少府當成自家後花園,拿著太后的令牌,論車從少府往家裡搬東西!
就連歷史上赫赫大名的漢武帝豬爺,為了順利坐上太子大位,也是不得不討好這位大姑,而撒下那句在後世為人‘津津樂道’的彌天大謊——金屋藏嬌。
——館陶長公主,就是歷史上武帝爺的第一位皇后:陳皇后陳阿嬌親母!
漢室,有且僅有這幾位女性,能合理合法的從皇帝的少府刨食,還不受皇帝記恨。
顯然,劉揭的姓,還不足以使他成為‘漢長公主’這一級別的存在。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作為百官之首的陳平,縱是心中千般無奈,萬般不願,也是不得不出身,來‘勸勸’劉弘了。
——即便撇開劉揭和陳平身處同一政治陣營不說,哪怕是皇帝與其他臣子鬧了齷齪,在東宮無主的情況下,這個紅臉,也只能由丞相出來唱。
“還望陛下暫息雷霆之怒,萬莫傷了肝血···”
費力的從地上站起身,陳平滿臉苦澀的向御階之上深深一拜,繼而道:“內史所為雖未得善果,徒使百姓民遭難,然其本意當善,亦當無私···”
稍抬起身,見劉弘面上怒意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陳平只好再道:“商租之事,本乃蕭相國所擬,太祖高皇帝交由廷議,終定位制,以為漢律;內史所為,當勿有亂法之嫌。”
“況商者,賤業矣;自太祖高皇帝始,吾漢家國策,便以強本弱末為要。”
“本者何?農也;末者何?商也。”
稍捋了捋紊亂的氣息,陳平小心的擦了擦額角的虛汗:“內史所為,於吾漢家之國策相合,縱有小錯,亦當無有大罪。”
“及至東市吏取租於購糧之民,徵稅於少府所售之糧,當乃狡詐佐吏以公謀私,借內史之令,中飽私囊也···”
幾乎費勁了所有的氣力,才將劉揭從漩渦中稍稍拉出,陳平緩了好一會兒,才復又跪拜在地:“臣願立軍令狀,三日之內,必緝殘民惡吏,下廷尉,以正國法,望陛下允之!”
看著陳平氣喘吁吁,虛汗直冒得模樣,劉弘不由眉角一挑,目光中隱隱帶上了一絲瞭然。
——在原本的歷史上,陳平最終的死亡日期,就大概是今年十月到明年九月之間!
如今看來,劉弘引發的蝴蝶效應,並沒有使得陳平的壽命得以延長——陳平,已經時日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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