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眾人一同飲盡樽中酒,堂側頓時響起輕鬆歡慶的鼓樂;一隊身著長袖直裾絲袍的妙齡女子次第湧入,隨鼓樂跳起舞來。
一時之間,堂內本有些拘束的氛圍轉而歡快起來,不時有人起身來到田叔、吳公二人面前,客套兩句,對飲三杯,方再拜而退。
舞罷三曲,酒過三巡,眾人臉頰都有些暗紅;田叔、吳公二人饒是酒量不差,也已是有些微醺。
見眾人都不再那麼拘謹,上首的張蒼淡笑著舉起酒樽,以木筷輕輕一敲,堂內便緩緩安靜下來。
看著飲酒略醉,卻依舊不忘禮數的眾人,張蒼暗自點了點頭,方道:“今日宴,諸公卿曹皆至,此實難得之機;老夫縱無心擾諸位雅興,亦不得不以陛下之命為重。”
說著,張蒼便淡笑著起身,對堂內稍一拱手:“趁此良機,老夫便斗膽,試言明日常朝之政;失禮之處,萬望諸君莫怪。”
見此,眾人自是連道不敢,隨即正襟危坐。
——宴請,只有在尋常百姓家中,才是吃吃喝喝玩高興的局;到了官場,就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政治色彩。
即便是天子賜宴宗親皇室,也難免在席間提一句‘諸君既為劉氏,當以高皇帝社稷為重’,更何況今日這般,俱以朝中重臣為參與者的宴會?
對此,眾人心中自是早有準備——若張蒼真對朝堂之事隻字不提,只顧著飲酒作樂,眾人心裡反倒要犯嘀咕了:御史大夫,這是什麼意思?
莫不是看不起我等國之棟樑?
看著眾人平淡無常的面色,張蒼便也沒有再多繞彎子,直入主題。
“依老夫之見,明日常朝所論者,當以齊悼惠王諸子封王之事、封羹頡侯為燕王之事,及琅琊王削邑之事。”
一邊說著,一邊跪坐回座位,張蒼不著痕跡道:“羹頡侯之事,陛下已召老夫相商論定,丞相亦已肯之。”
言罷,張蒼稍酌一口酒,便將柔和的目光撒向堂內:“不知諸公,於悼惠王諸子,及琅琊王之事,有何見解?”
聞言,秦牧、汲忡等幾個‘小’字輩自然地低下頭,等候著大佬們發表看法——即便撇開‘陛下心腹’的身份,二人未過三十的年紀,也不便在這種場合隨意開口。
除非被大佬們點名提問,二人今日大機率就是跑個龍套;也就是說,二人今日與會,實際上只帶了耳朵,沒帶嘴。
令勉雖然資歷足夠,但畢竟年紀尚輕,出於禮數,也不好貿然開口。
至於田叔和吳公,則屬於新入長安的九卿重臣;今日親自與宴,已是明顯表達了自己的身份標籤:皇黨。
作為皇黨一系的新成員,在這種事關諸侯王封、罷的問題上,二人也不便著急發表看法。
至於蟲達,更是劉弘的‘代鹽人’。
如此一來,張蒼提出這個問題,其目標也很明顯了:奉常領宗正事,劉不疑。
果不其然,略微沉吟片刻,劉不疑便自然地舉樽起身,輕笑著對張蒼稍一躬身:“北平侯說笑了,此宗親之事,吾等身為漢臣,自當唯陛下馬首是瞻···”
張蒼聞言,卻是稍一挑眉,輕聲道:“奉常所言雖有理,然宗親封王之事,宗正亦逃不脫干係?”
說著,張蒼突爾一聲輕笑:“老夫別無他意,只是奉常今亦領宗正事,故有所惑,隨口一提罷了···”
劉不疑略一沉吟,再拜:“鄙人之見,琅琊王削邑之事,當勿可或免。”
“齊王奉詔近逼關中,以迫呂氏亂臣分兵;琅琊王坐鎮其土而不能保,掌其國兵而不能護;無論國律、宗法,皆重罪也。”